说完王雍鸣又悲愤道:“臣这些日子日夜不眠,盯着漕运的七十二条货船出闸,如今还要被人构陷,老臣当真是寒心得很啊!”

王雍鸣叩首许久也没能等到陛下的反应,心里打鼓,身上的冷汗快要将一身官袍浸透。

良久,年轻的帝王突然缓缓走下御阶,玄色龙纹皂靴停在王雍鸣眼前,他伸手亲手扶起浑身僵硬的户部尚书,“漕运司此次七十二条货船能顺利按时出闸离京,给沿江百姓带去生机,也是王尚书的一记大功。”

似是思量片刻后,又道:“十日后朕在琼林苑设宴,这庆功之事......”

“交由臣来操办吧。”顾砚之突然接口,

萧承煜满意颔首,“可行,顾爱卿以后可莫要随意信这些民间的传言。”

一句不痛不痒的训斥,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怪罪之意,反而还是亲昵的称顾砚之为爱卿。

“谨遵陛下教诲。”顾砚之垂下眸子,轻轻颔首。

“王尚书刚刚是还有别的事想说吗?”萧承煜目光回落在王雍鸣身上,言语中颇有些慵懒之意。

“臣...臣无事!”王雍鸣握紧拳头。

退朝的钟声响彻宫阙时,王雍鸣官袍下的中衣已能拧出水来。

王雍鸣在朱雀门前拦住那道玄色身影。袖中密信露出一角,太后朱批“沈万亭三日后问斩”的墨迹似乎都没干。

“顾大人以为一封契书,就能置本官于死地,未免也太过天真了。”他嗤笑一声,指节捏得发白,官袍下摆还沾着在金殿上跪地的灰尘。

顾砚之停下步子,眉宇间却无半分苦恼,像是早已料到今日结果一般,却并不理会王雍鸣的言语挑衅,只是朝着他微微颔首便要径直迈开步子要离开。

他怎么会不清楚,只是一封没头没尾的契书,怎么可能治罪户部尚书。

自沈相入狱,冀朝宰相一位悬空三年之久,即便数位大臣联名上书,陛下依旧顶着压力,迟迟没有选定继任之人。

而户部不同,王雍鸣在其位已有数十年,户部掌财,可以说捏着整个冀朝的经济命脉。王雍鸣扎根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又岂是这么轻易能动的。

但是他今日的本意根本就不是王雍鸣,而是保下沈相,今日一看,圣意明显也是偏袒在沈相身上的,只稍打断,陛下便会意将王雍鸣的嘴堵上了。

一封契书便将沈相身上罪责拖住,争取来时日便也足够了。

“顾大人。”

王雍鸣忽然出声阻止顾砚之离开,“顾大人一身才学惊世,又深得陛下信任,何必要去淌沈万亭的那滩浑水。”他伸手掸了掸顾砚之肩膀上的灰尘,

“想必你心中也明白,这沈万亭是必定会死的,你何不跟本官一起...”

顾砚之驻足望向宫墙外的流云,昨夜沈清霜面对一村焦尸时神伤的模样闪过眼前。

微微侧身看向王雍鸣这才开口道:“可惜我与王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顾某相信陛下,也相信天道,不会让莫须有的构陷害死忠诚良将。”

“哈哈哈...”王雍鸣抚须大笑,再想说话时,一双有些充血的眸子无意间撞入顾砚之淡然的眉眼中。

“王大人,心中也一定明白,那些你害死的冤魂,说不定日夜在大人身边驻留,估摸着都要挤不下了吧。”

阴风卷着枯叶掠过宫道,王雍鸣踉跄后退了半步。

仿佛看见铁匠村众人烧焦的指骨从契书伸出,待回过神来时,顾砚之已经走远。

第二十二章:琼林庆功宴

正午的日头毒辣辣地钉在教坊司的青砖地上,沈清霜后背紧贴着朱漆门柱,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淌。

她数着檐角铜铃被风撞响的次数,第十三次铃响时,终于听见熟悉的皂靴碾过沙砾的声响。

顾砚之的玄色官袍逆着光漫过门槛,腰间九瓣梅玉佩随着步伐轻晃。

沈清霜注意到他今日未佩金锏,广袖边缘沾着几星墨渍,倒像是刚从御书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