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则,亦是为了麻痹幕后真凶,使其得意忘形,最终自露马脚,如王雍鸣今日所为。

但此计凶险,臣深知欺君之罪,万死莫赎。

若能以臣一人之命,可以暂时护住一位国之重臣,稳住朝堂人心,还能引蛇出洞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那臣,甘之如饴。”

萧承煜脸上的冰霜并未因这番肺腑之言而消融,眼底的怒意反而更深,

“好一个甘之如饴,好一个社稷为重!顾砚之,你既已行此瞒天过海之计,替身已入诏狱,沈万亭也已脱险。

今日刑场之上,你们大可不必现身!待那替身斩首,尘埃落定,你再寻机向朕请罪,岂不更稳?

为何要拖着这副残躯,拼死赶回,冒着被乱刀分尸,前功尽弃的风险,也要在最后一刻,救下那个本就该死的死囚替身?!”

这才是萧承煜心中最大的疑窦,也是帝王心术最忌惮之处。

此举究竟是忠是奸?是算无遗策,还是另有所图?

顾砚之抬起头,直视着萧承煜的目光,那双眸子里,此刻全然是一片坦荡。

“陛下,”

他缓缓道,声音带着伤重未愈的虚弱,“臣以死囚替沈相,是为在绝境中保下一位可能蒙冤的国之柱石,此为权宜之计,亦是无奈之下为沈相偷留下来的命。

但是偷来的命,毕竟是偷来的。

刑台上待斩之人,无论他是谁,无论他身负何等原罪,在陛下明旨下达之后,他沈万亭的生死,便不再是臣可以僭越私相授受之事。”

他微微挺直了脊背,

“不管是沈相亦或是死囚,他们的命,是生是死,当由陛下独断,当由国法纲纪裁决。

臣顾砚之,身为臣子,可于绝境中行险招以求生机,却绝不能,代陛下行生杀予夺之权!更不能坐视一个顶着沈万亭之名的囚徒,在众目睽睽之下,因臣的谋划而被斩首。

此行非保社稷,而是践踏国法。臣若置之不理,与那些构陷忠良之辈,又有何异?!”

“臣赶回,救的并非一个死囚。”

顾砚之的目光扫过一旁怔怔望着他的沈清霜,

“臣救的,是这金殿之上,陛下的生杀予夺之权,臣今日若不来,任凭替身伏法,那才是真正的,独霸朝纲,视君权国法如无物。臣,不敢,亦不屑为之!”

话音落尽。

萧承煜端坐于龙椅之上,久久未言。

他脸上的怒意缓缓退去,望着阶下那个跪得笔直的身影,又瞥了一眼旁边同样跪伏于地的沈清霜。

许久,萧承煜才缓缓向后靠入宽大的龙椅,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抬手用力揉了揉紧锁的眉心,仿佛要揉散那积压多日的疲惫。

“好一个不敢,亦不屑。” 萧承煜的声音带着倦意,

“顾砚之,你这颗心...到底是是石头雕的,还是冰做的?”

他放下手,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却少了几分帝王居高临下的压迫。

“你口口声声为社稷,为律法。那朕问你,若今日,朕念你一片苦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清霜,“赦了你顾砚之这胆大包天的权宜之计,却依旧要依律严惩沈家其余人等,以儆效尤...你又当如何?”

空气骤然凝固。

沈清霜猛地抬头,看向顾砚之。

顾砚之沉默了片刻,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臣行此逆举之时,便已抱定必死之心。陛下若赦,是陛下仁德宽宏,臣与沈家,自会感激涕零,余生当肝脑涂地以报圣恩。陛下若罚,也是国法昭彰,臣,甘愿领受,绝无怨怼。”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坦荡地迎向萧承煜,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只求陛下明察,沈家其余人等,沈知修忠勇,沈清霜亦是无辜。所有罪愆,皆系臣一人之身。臣,愿领全责,但求,同罪不同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