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
火光下,木延舟放下酒壶。岳青用柴拨弄着火盆儿,他看向木延舟,陡地出声问:“你去不去?”
木延舟也在打量着他男人那一双眸子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底,和以前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了。到底是他变了个人,还是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去。”他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为什么不去?”
天还未亮,两人便起了,乔装以后就去最近的镇上买了两匹快马,备齐干粮,这便动身上路。
这一路上,不断遇到了谁,这些人开口闭口,全是在说正邪两派混战之事。当日,魔教和武林正道厮杀,连朝廷命官都牵扯了进去,结果到头来,还是没有抓到他们想要抓的人。
“听说,重阳派的那个孽障死了。”
有人嗤之以鼻:“谁说的,人要是真没了,那些官兵又在到处查什么?”
官道上,不时有衙门的人骑马疾驰而过,此外还有不少江湖客来回奔忙,隐隐约约,似要变天。
“现在,不止是白道上,连魔教的人都在打听他的下落。”另有人突发奇想道,“那岳青真有这么大的本事,难不成那什么秘籍真是在他手里诶,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被人给诬陷的?”
众说纷纭,传得多了,真亦可作假,假亦可变真。如今,真相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
他二人掩人耳目,路上未曾耽搁片刻,快马加鞭不出七天,就到了重阳山山脚下。一道儿走来,木延舟未曾问过他大师兄与通天神教的关系,岳青也没曾开口问他为何将自己救下,究竟意图为何。师兄弟心照不宣,一路下来倒也难得地相安无事。
上山之前,岳青先去了山下的镇子。待他买齐了东西出来,木延舟头一探:“买了什么?”枇杷、卤水,还有猪头肉,都是岳千峰爱吃的东西。
木延舟面上哂笑,露出两颗虎牙。几个师兄弟里,若说宋蘅长得如珠似玉,那这老四就是第二风流俊俏。门派里的那些丫头小婢,还找不到谁没被他给招惹过的。
两人一步步沿着山路上去,渐渐到了高处。他们并未去到门派里,而是刻意避开门内弟子活动之地,到了山腰就折到另一条山道,去往后山掌门群墓。
时值三月末,山上却如隆冬。厚雪埋山,放眼望去,满目苍白,一片荒凉。
重阳派传承四百年,此地坟头零零落落,细数下来也有十几个。岳青朝南面行走数丈,便看见一座新坟。他蹲下身,冻僵的手掌慢慢地擦去墓碑上的积雪,这才看清石碑上刻着的寥寥几字尊师岳千峰之墓。
他睁眼看着墓碑,久久不眨眼皮。突然,两膝一屈,在雪地跪下来。他重重连叩了三次头,匍匐于雪里良久,这才缓缓爬了起来。开口时,他嘴里吐着雾气:“师父,我来了。”
尔后,男人收敛神色,佝偻着身,将祭物一一在墓前摆好。他打开酒封,将烈酒倾倒于坟前。最后,酒罐掷在地上,一声轻响。自古出殡,长子为父打幡摔罐,不管岳千峰当没当他是至亲之人,他对他,依旧是恩重如山。
岳千峰一生阅人无数,虽然也看走过眼,却没在这捡来的养子身上算计错过,岳青未尝不知道这一点。有的人欺师灭祖,却也有人重情重义,同是一碗水,却可以养出百种人。
木延舟看着他站起来,刚唤一声“大师兄”,岳青蓦地回身,五指箕张,登时向他偷袭而去。木延舟早有预感,侧身避开袭击,两人各退几丈之外,气氛由凄凉转为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