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带来一个会喘气的热花馍。
跑了一路,他没喘,馍在替他喘。
雪白宣软,边上嵌了几个大枣的馍馍被包在一片雪白对摺的纸张里,从按压的下凹程度完全可以想象出这个热腾腾,白嫩嫩的大馍有多好吃。
杜蘅想了一刻,伸手去接。
严冬刚才的那番话,她很感激。
但不会就着那句话详细追问下去,让他多说些什么,她清楚地知道,那句话已经很大胆,很危险了。
“站着是不是很累?”
严冬问。
杜蘅双手捧着馍,小口小口地吃,摇摇头。
“我去给你拿个坐的来。”
她又摇头。
“真的不用。”
其实,她带了凳子。
凳子是后脚跟。
在监号那两年,父亲杜仲明和她都学会了重视后脚跟的作用。这是个可以随身携带的马扎,方便,好用。
过去十几年,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风雪高原一眼看不到头,走累了可以坐坐后脚跟,蹲一会儿,很多核基地的工程师们也有这项技能。
当然,她不会告诉严冬这些。
里面有许多不能谈论的字眼。
好在严冬没有坚持,她说不,他听了。
太阳升起,照得四野明亮。
昨天夜里的雨水潮气无声在挥发。
帐篷区人来人往,坡上军人们刚好在换岗。杜蘅吃几口,偷偷看一眼,在心里猜测薛老他们打算如何进行发掘工作,大概几天后会再找上她。
严冬在一旁,脚下挪步,用身体替她挡住侧面的阳光。
她吃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
吃得很慢,像兔子嚼草。
他希望她能再慢一点,最好再饿一点,这样可以再去给她拿个来,让她慢慢吃。彼此相处的时间也会长一些。
枣是去核儿的枣,做花馍的大师傅说很甜。
他一直看着,盼望她快点咬到边上的枣,尝点甜头。
等到她吃到枣,向前方放远的眼神一顿,低头看一眼,好像想确认什么,他知道她被甜味惊艳到了。
严冬捕捉她的小动作,心里比吃了甜枣还要甜。
也许因为只有一只眼睛,加上多年警卫工作的经验,他眼神的份量轻淡很多。她一直没看他,要么低头吃馍,要么把眼神放远,腮一动一动的。
严冬很节俭地看她。
是穷人对待口袋里仅有的粮票的那种看法,时不时想摸出来,确认粮票到底存不存在。
然而这不是个能吃一辈子的馍。
她吃完了。
和他道谢。
问她还需要吗,她说够了。
他不能按照自己设想里的那样,说“我再去给你拿个来”,顺便争取多一些的相处时间,哪怕什么都不说,也好。
话被她抢先,她要回场部学校给学生们上课了。
“严冬哥,谢谢你。”
杜蘅说着,把包馍的纸张叠好。
这点也和小时候一样,吃完糖会把糖纸叠好。
严冬点头,伸手过去:“给我吧,我去丢。”
洇过花馍热气的纸张中心是软的,湿的,他拿着她折叠整齐的纸张,目送她离开。
夜里。
年事已高的薛鼐教授测过血压,早早睡下。
帐篷被隔成内外两部分,严冬睡在外面,夜里警卫。
这是老首长给他的任务
随行保护薛鼐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