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过这个声音学着杜家年轻一点的佣人那样,喊她“小姐”。

她转身,谨慎地打算先观察。

然而没错。

是他。

从看到他脸上黑色眼罩的那一秒,她就认出他了。

“严冬哥?”

严冬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笑,可是脸部肌肉失控,冷漠的脸上出现笑容。

她肯认他。

他听到她声音里的一点点惊讶,闪光的惊讶,仿佛在问“真的是你吗”。他笑了,在心里回答“是我啊”。

笑容是犹犹豫豫,缓缓升起的。

常年冷漠的脸在重新捡回笑容这项技能,像个重伤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复健,终于,初有成效。

意识到自己在笑,严冬抬手调整眼罩位置。

希望在杜蘅面前,把自己吓人的残缺遮盖好。

即便抬起贴在裤缝上,贴到抽筋的手有些困难,他克制住痛麻感,好好完成了这个动作。调整过后,左手背到身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张开,合拢,再张开,再合拢。

像缺血的心脏疯狂泵血那样。

急促地开合。

连同这只手,都是他吓人的残缺。

【注】

开洋:海米

??055|打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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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51/老照片

“从去年十月到现在,不少人获得特赦被正式释放,证明清白,政策会逐步落实。杜校长,也会有这天的。”

他一见面就说这句话。

在需要谨慎说话的年代,严冬的这句话,份量很重,情意也很重。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杜蘅看着他,扬起唇角。

她的感激,写在这个笑容里了。

严冬对她点头。

看她的眼神好像又说了一遍:会有这天的。

他剪了很短的发,不细想也知道,一定是为了方便眼罩绑带的固定。眼罩下面是一个没有眼珠的窗口,据说啄走他眼珠的,是会吃人肉的秃鹫。

他是烈士的遗腹子。

母亲是四川人。

川女明媚,四川女人的漂亮毋庸置疑,所以在严冬的脸上也能看出不少漂亮痕迹。

比如他微微泛黄的眼睫毛,侧面看像回民一样的鼻子。完好的那只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扬,下睫毛错落有致。

它越是孤独地好看着,越让人惋惜它的主人怎么会失去另一只这么漂亮的眼睛。

他不一样了。

很不一样。

从前的他忧郁不说话。

现在变成一种不可亲近的冷漠。

这张脸没有表情时,很冷很冷。哪怕漂亮,也冷。

严冬不是没有表情,面对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出一个好看的表情,他很慌张,没人看出他慌张。

老首长的贴身警卫员居然会慌张,说出去是没人相信的。

再不说话,她或许就要走了。

于是他说:“你等等。”

说完扭身就走,似乎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杜蘅来不及问,只好等。

铺干草的小路要让给其他人走动,她走到一株杨树底下,继续等待。

严冬没有让她等很久。那双新军靴染了不少泥污,鞋侧厚厚一抹,很像杜蘅小时候在商店里见人用长刀刮抹的奶油。

“刚出锅的,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