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一说,大家看向宝路,宝路正戴墨镜照镜子美着呢。

嘴上回答,她大哥娶大嫂时也没人有胆子来淘媳妇、听房、偷新人衣服挂树上,她大哥敬酒时说了,他们家不兴弄这些折腾女人的下流热闹。

宝路一针见血地总结;“我三哥三嫂不能天天住你家。要是闹成了,那是你嫁的男人和他们家没把你看成个人呢。”

新娘子唯诺点头。

是这么个意思。她没怎么读过书,说不好,但她知道宝路说得对,比她娘,她婆婆说的都对。

几名女同学相约一起去和杜老师问好,宝路不去。

说是照镜子,其实是不想见梁唯诚。

他非但来了,还给新郎送了块伟人相铁牌,做工精细,是很拿得出手的大礼了。

新郎的爹当初受梁队长邀请,到学校礼堂给知青分享平田整地的经验,心里一直记着梁队长的好。不管公社怎么调查,照样把梁队长请来参加喜宴,一起热闹热闹。

人声嘈杂。

宝路睁着圆乎乎的大眼睛,越过镜面,隔着贴喜花的窗户往外看。

整个农家院子,哪哪都是人,看到哪里都是一幅极好的人间烟火。

后来也成为她笔下的画,一幅幅,挂在北京美术学院美术馆里展览。

红灯笼,大鼓乐,菜肉下铁锅爆出的滋啦声。

门口一伙人在嗑瓜子,眼神秘密交汇,这样的眼神藏着个别男人个别女人家新鲜出炉或者陈年的花花艳事,她们一清二楚。

另一伙人围着嫂子杜蘅和她三哥陈顺,用一种好女人落在好男人手里,好男人落在好女人手里的赞美眼神看他俩。

嫂子杜蘅的美,人越多越出众。这时候,边上有些大娘会打趣她三哥,杜老师漂亮,便宜了黑娃。

她三哥顶不害臊,拉她嫂子的手,一个劲地点头。

说什么她听不清,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定是宝贝她嫂子的各种话。

宝路盯着杜蘅看。并不知道,睡眠的恢复、嬢嬢从北京寄来的回信,这些喜事在杜蘅脸上起了作用,连同夏天的炎热,白净小脸上蒸熏出一点点粉韵,带汗光,看起来水汪汪的,又透又亮。

她在想,三哥从小虎着一张脸,不知道嫂子能不能让三哥哭出来。

少女的小邪恶在作祟,还没见过三哥哭呢。

谁能想到几个月后她真如愿了,只是那时她也哭。

梁唯诚那里,宝路也瞥了几眼,他和新郎倌呆在一起。要见人,要说话的场面从来唬不到梁队长,他又成为彬彬有礼,对人客气,浑身礼貌的样子。

依旧好看。

但他的好看,对宝路来说不再那么起效用了。

再来是穗子,垂头丧气地坐在奶奶身边,奶奶一边抽卷烟一边和孙子说话,穗子的大脑瓜不时点几下。

说什么呢?

宝路定定神,想琢磨琢磨。

她想琢磨的时候,穗子奶奶正在问穗子:“你喜欢人家,人家姑娘不喜欢你,那你打算咋办?”

被按住,不许去找宝路的穗子乖乖呆在奶奶身边,垂着头说,他必然不会放弃。

“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困难”

“娃,别起高调。”穗子奶奶打断穗子从邮电局墙壁上偷来的宣传语,“你和奶奶说句心里话,打算怎么办?”

“反正我喜欢她,往后我追着她跑,不撒手。”

“不该这么回事。”穗子奶奶摆摆老枯了的手,“追着跑,不撒手,喜欢人家还是喜欢你自个?我看你是喜欢你自个,做来给自个高兴的。”

穗子没明白。

“有没有想过人家姑娘不喜欢。她要是不喜欢你,你天天显眼,人家不乐意,不开心哦。”

穗子听懂一点,头垂更低。

喜乐进到他心里,酸溜溜的,像哀乐。

年少朦胧的感情要割舍是需要时间和过程,醒过懵,把人放下也要时间,时间平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