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妻子头回见面没相中他,得知结果,一连好几天,哭成个古今大情种。父母看他老房子起猛火,二十有七才情窦初开,只好请薛老师给他保媒,怕他真把自己哭死了。

幸好,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

现在的年轻人,比他年轻时有出息。

“人和蝉不一样,求偶不是头件大事。你的史学非常扎实,功底深厚,要是愿意喊我一声老师,我非常乐意。”

分别时,夏教授对梁唯诚笑。

笑容斯文,儒雅。

许多年后,梁唯诚想起这一幕,才明白了自己决定去上海的真实意图。

夏教授夕照下微笑的脸容,看他的眼神有几分像杜校长。

唯一给过他师长宽爱的杜校长对他说过,人要进步不可能不犯错误,历史也是一样的,喜欢历史,要有正确的历史观,允许历史犯错。

他不喜欢历史。

他的历史全是屈辱、羞耻、痛苦。

是不可观,不可卒读的卑鄙和无耻。

天色暗下,夏蝉越叫越猛。

蝉声把七月叫了来。

七月一到,生产队所有红薯地里的红薯都要翻秧,把须根通通拉出来,避免养分流失,到秋收红薯才结得大。

到中旬,村里办喜事。

一有红白大事,几乎是全村出动。作为村长,陈父嘬着烟袋锅,最愿意参与到大家长身份可以充分发挥的场面里。

听着村民们“村长”“村长”地尊称他。

小年轻把结婚场面弄得煞是壮观,一代有一代的时兴。大老远看结婚队伍过来,前面一起群吹吹打打,乡里乡亲但凡有的乐器对队伍里都能瞧见。

二胡、唢呐、小号,黄家迎接队伍还有长笛,热热烈烈奏响革命歌曲。

从“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到“战斗在农村心向党”,队伍最里还有挂牌的,别小看挂牌,牌子越多,说明新郎新娘人缘越好。

挂的牌子大多是镜框,也有铁牌。后面跟着一双大红花新人,一人一副墨镜,穿得鲜亮。亲友帮忙提花色馍,放炮仗。

红炮仗纸屑满天飞,鼓乐喧天。

这天,也是穗子再见宝路的大日子,他把自己狠狠修饰一番。

脱掉人民邮递员制服,猛一打扮,还不如不打扮。

穗子却挺满意。

好久没见宝路,难得能见一面,先魂飞魄散,接着举办招魂仪式的流程又将开展。

【注】

早白:口感质地极差的一种米。

吊子轮子:结巴。

119|109/喜宴

男人堆谈论的话题是胃口最好的年轻人吃烧饼,能吃几肩。要么就是想当年,谁谁谁西瓜能吃多少斤,松开裤带子,还能继续往肚子里填。能吃能干,才叫爷们。

偶尔蹦出点大荤腥,一堆人露出男人懂男人的微笑。

妇女们的话题明显卫生许多。

她们凑在一起衲鞋底,说闲话,讲杜蘅变钱的事还没讲过瘾,因为这件事还有个后续,贵枝爹有样学样,想学杜老师赚个大几十,差点没给集市上的大老爷们一顿胖揍。

说到这里,女人堆里总爆发出一阵欢畅的笑声。

马玉莲笑得最大声。

隔老远就能看见她妖妖娆娆一张红润脸蛋。

老寿星穗子奶奶也在其中,听得津津有味,打开烟荷包,撕一张废纸,荷包里捏上一小撮,卷了送嘴里。

女人们一轮轮说话。

这个走了那个来。

席面在黄家小院,天一黑,婚宴要开宴,女人堆散了,留下一地瓜子壳。乡里乡亲的,赶去棚子底下帮忙东家值厨。

宝路和一群同学们都在上房里看新娘子,几个小姑娘抢着戴墨镜,新娘把眼朝窗户外探,见到杜蘅陈顺两口子,一颗心总算落到肚子里。

“杜老师能来太好了。”

“有杜老师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