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听见,也嗅到他的紧张。
起身,绕到他面前,捧住脸,感受男人面孔上不寻常的热度,问他:“你说什么?”
男人的沉默把风熏热了,又从热变到辣。
陈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转脸,吻向掌心,吻那里熟悉的薄茧。在夜色中眼巴巴地盯着她,用眼神,叼住她。
“小蘅,我说,我爱你。”
每吻一记,就说一句。
“我爱你。”
“我爱你。”
越说越顺口,越说越平实,不再慌,不再急。
不激烈也不昂扬,每个字眼只有成熟庄重的分量,话里的柔情是细水长流的架势。流进心里,把人心灌溉得心脏酸酸的,甜甜的,胀胀的。
到最后,几乎剩气音。
一团热气喷在她掌心。
他仰头看她,黑魆魆小院里,轮廓清晰,眼神热切。只是一句喜欢,他要用这么多的爱来回报。光只有爱还不够,他说她对他不是一般的好。
很好很好。
苏格拉底媳妇还往自家男人头上撒尿呢,他的好小蘅没有这样对他。
杜蘅惊讶地微笑,什么时候对哲学感兴趣的。他笑了,在马场和牧马队男知青借了几本书来看,万一她想找人聊聊《辩证唯物主义提纲》,他也能搭上几句。
能说出动听话的舌头吻起人来很热切。
只有那么点空间,他可以不断围追堵截,顶她的小舌,刮弄舌侧,讨好似的用舌尖绕着她的舌打圈,深吻。
像一匹求爱的野马。
强悍,精壮,绕着它唯一的目标,坚持不懈。
黑暗无光的小院子,陈顺快成了唯一的明火。
高大宽阔,令人安宁。
托起她的手,送到嘴边,一寸寸吻过,正直正派,吻出的情意很直白,很动人。他高兴,为她说的喜欢而高兴。
高兴到现在,还在高兴。
不知道怎么对付心里的这团火,也不知道它打算烧多久。
她是他外置的心脏,只有落在怀里,真实抱紧,浑身才能舒坦,只有她好,他才能好。
一个男人爱到这份上,就是生死攸关。
陈顺的心跳莽撞有力,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贴紧他,真如贴紧一团火。
他的体温很烫,炽热温度充满穿透力,迷人的体嗅像一层薄雾拢住她,很温暖。
杜蘅在想,要从哪里说起呢?如果从警察铐子上来那刻说起的话,除了父亲杜仲明,还有两个非提不可的人。
她的母亲,她的老师。
潘晚吟,汪湘莲。
这段往事,很旧,很长。这辈子,除了陈顺,不会再有第二个听众。
102|93/西湖
1954年,杭州,初夏。
那天西湖的雨,是白娘子遇许仙的下法。
一阵大雨过去,湖面水波微浑,湖岸一横绿意鲜得波澜壮阔,游船拢在岸边,船里飘着当年新龙井的茶香。
前年开始,全国高等院校院系调整轰轰烈烈展开,教育制度按照苏联全面改革,同时,肃反运动也在开展。
杜仲明回国后,在北京呆了一年才回的绍兴。
教育界的门户成见、南北对立、学术壁垒森严都给他留下很坏的印象,与其和人虚情假意,不如回老家专心做点学问,碌碌有为。
至于谋生糊口,从来不是他考虑的事。
这次到杭州,受老前辈邀约。
要命的是,他又迟到了。
为什么迟到,实在难以启齿。
别人喊他大才子,他却爱看粗坯子。
几次耽搁学术会议,全是因为在路边看人吵架,看得太过忘我,被有来有回的骂仗,丰富多彩的粗口吸引,挪不动脚,必须找个角落,细细观战。
市井骂街,妙趣横生。
在这里,每一句都是直抒胸臆,跟文人在报纸上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