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棠说:“就算当年不夺枪,他们还是要复员。”

陈顺没话。

“知道你最大毛病是什么不?”

“太正了。”周文棠反光的镜面后,春笋拔节般的官气在幽微闪烁,“该有点人味儿。什么叫人味儿,我说无耻,你会认同吗?”

陈顺看他一眼。

粗硬睫毛下,那双豹子眼带着几分严峻,眼神穿透镜片,与之切磋。

不认同?

周文棠苦笑。

“如果你无耻一点,早就看开,他们的复员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说罢,拉开抽屉,“你的臂章,老师一直留着,有时半夜看看,我在外面还能听到老师叹息。”

抽屉里躺着的旧臂章,对陈顺来说,至今仍保有一份雨夜潮气。

那一夜,警卫团点名行动,一辆军车迎着滂沱大雨开向西城区某胡同。

096|88/铝饭盒

卫戍区事先去过电话,几乎前后脚。

陈顺他们下车后,立即将住所内所有警卫员的枪给缴了,现场还算配合。带队队长将十几名警卫员关到一间小屋子里,等到搜走院内所有文件,才重回屋子,当场宣布十几名警卫员今天起复员,收拾行李,办手续,回家乡。

很显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倾盆大雨从黑天往下倒。

雨声沉重。

小屋里被缴枪的警卫员们大半愣在当场。

陈顺很难忘记其中几张脸。

都是苦出身,摸爬滚打上来的血性汉子,想想也知道,都想提干留在部队,复员意味着一切远大理想从此以后全没影了。

被缴枪的警卫员们归卫戍区,不归八三四一管制。面对八三四一派来的人,当中是有不服气的。

领导哪怕有错误,我们有什么错?

请你们配合。

配合?难道我们不够配合?给我们个说法!

一来二去,争执出现。

那双手向收缴的配枪扑去时,两方出现肢体冲突,混乱中,陈顺先几秒反应过来,对方还没握稳,配枪就被他夺回。

夺枪是大忌讳。

雨水下成了洪水,在洪水声里,身板骨骼的碰撞闷响几乎听不见。

事后几天,周文棠问陈顺为什么不受表扬,是不是后悔了,如果他反应再慢一点,对方还有半道拣回理智,把枪放回去的可能,也许就不用受处分。

陈顺没有回答。

这场行动过后不久,接到大哥说明母亲病情的电话,立即作出决定回乡。

饭桌上,首长夫人一个劲儿地给陈顺夹菜。

“老聂刚才来电话,说单位开会赶不回来,还说走前一定见个面。”

“总说上阵父子兵,野子,你心里清楚他把你当什么,不来信不像话。”

“饺子好吃吧?我记得你从前胃口就好。”

“带点回去给你媳妇尝尝,大葱的,你媳妇不怕气味坏吧?”

陈顺摇头:“她是很好的人,不在意这个。”

说完,发现同桌的少年、严冬分别看了他一眼。

首长夫人再次邀请见个面,吃个饭。

杜蘅说不,陈顺就听这个“不”,当铁律来听,所以还是恭敬地回绝。一句情况特殊,尽在不言中。

吃完饭刷过碗,又接了通老首长打回来的电话,陈顺离开时是晚上九点钟左右。

首长夫人特意下一锅新饺子,热乎乎的,装好让他带走。

周文棠送陈顺出门坐车。

一通电话,事务管理局的派车停在四合院门口。

两人快走到三院中间堂门,身后有道声音传来。

“等一下,大个子。”

少年揣着手里好些坑凹的铝饭盒,一片黑魆魆里跑过来,把东西往陈顺胸口一摁,两只手都用上了,像是要把饭盒塞进他胸膛。

“我爸让我给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