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顺产,姜榕恢复得很快,今天精神不错,指挥祝宏川洗草莓,削苹果,然后把零食和果盘都推到梁书绎面前,让他选自己喜欢的。
然而梁书绎的目光却定在一旁的小床上,问姜榕:“阿姨,他是谁?”
姜榕温柔地笑了:“是弟弟呀。”
弟弟。梁书绎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这时,小婴儿忽然嘤叮了一声,祝宏川连忙放下水果,一个箭步冲过来,“哎呀,乖乖怎么醒了,是不是被子包得不舒服。”
这个弟弟离得很近,比保温箱里的小团物体要更接近他想象中的“弟弟”,梁书绎似是被定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襁褓里刚睡醒的婴儿也朝他看了过来,不哭不闹,乌黑的眼睛转了转,和他对上了。
姜榕注意到这一幕,摸了摸他的头:“书绎,弟弟喜欢你呢。”
就这样,梁书绎在小床边站了很久,直到父亲急匆匆地赶来接他。
他被父亲牵着,穿过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不知道要走到哪去。绿色的墙裙比他还要高上一截,以至于他左顾右盼时,视野中只有这些饱和度诡异的色彩。
“爸爸。”
梁品文正在核对住院费,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方萍的电话在这时来了,他只好松开牵着儿子的手,接起电话。
“嗯,正往那边去。”
电话那头又是一顿数落,梁品文按了按眉心,道:“电梯太挤了,我们走楼梯上去,别催了……”
梁品文是中文系出身,年轻时眉清目朗,出了名的英俊,多少小姑娘上赶着想跟他认识。他性子慢,待人温和,内里却始终存着点文青的傲气,和同样傲气,又性格强势的方萍在一块,难免会觉得憋屈。
挂了电话,他也没想起回头去牵儿子,混乱的缴费单和妻子的催促让他陷入了焦躁,眉头紧皱,径自低头往前走。
直到梁书绎落了几步远,跟不上,又喊了他一声:“爸爸。”
梁品文这才回过神来,揣好单子,把儿子拉到身边。
“爸,我们什么时候再来看弟弟?”梁书绎轻轻捏了下他爸的手。
“这不是正要去接你弟弟吗?”
梁品文重复着说过好几遍的话:“等弟弟回家了,你一定要当个好哥哥,这段时间你妈和你弟弟可受了太多罪了……”
彼时一附院两栋住院楼的连接通道还是半露天的,两侧只有简单的格挡,没有封闭起来。日落熔金,泼洒在白色的旧砖墙上,这个通道大概是最佳观赏点,可惜行色匆匆的人们都没有心情停下脚步。
梁书绎被父亲扯着胳膊往前走,因为惦记着他口中的那个“弟弟”,频频回头,猝不及防被夕阳的光刺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没有再回头了。
*
从梦中醒来时,梁书绎感到头痛欲裂。
梦里的一附院和他每天上班的一附院相差甚远,他没有保存如此久远的记忆,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仿佛只源自于梦中,无从考证。
九点钟的飞机,他没时间回顾梦境,该出发了。
他还记着祝宜清说自己没带够衣服,便从衣柜里找了几件他能穿的,简单收拾了一下,开车前往机场。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关于同祝宜清之间的关系。
这是个难题,至少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他和父母关系疏远,和朋友很难交心,在此之前,从不认为自己需要一段恋爱或婚姻关系。
从价值尺度上来说,他掌控着自己的人生,但换个角度,他活得稀里糊涂。
如果要追溯,那么或许从童年起,他就开始糊涂了。
父母没有关注过他,在第二个孩子差点与母亲一同陷入绝境时,才后知后觉领悟了父母之爱,然而面对第一个孩子,却只是让他当个好哥哥,竭尽所能去疼爱弟弟。
人在别无选择时,总会被触发自我保护机制,即便是孩童。
他照做了,他把全部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