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的人从挡风玻璃前走过,城市的灯光透不进昏暗的车厢,后视镜上挂着的小熊吊坠和“出入平安”一起晃动。

梁书绎按下打火机,在被火光照亮的一隅中,手指颤抖,没能一次点燃蜡烛的燃线。

与此同时,祝宜清在自己的小公寓里,给蛋糕插上了蜡烛。

烛光映着他哭过的脸,他吸了吸鼻子,努力笑了一下,对着空气小声说:“生日快乐沅沅……我很想你。”

祝宜清一个人吃掉了蛋糕,上面的草莓很酸,酸得他又想流眼泪了。梁书沅最喜欢草莓,每到季节,都要拉着祝宜清去果园采摘,这是他离开后的第二个春天,祝宜清再也没吃过草莓,除了今天这个例外。

人总是会劝自己想开一点,让旧事翻篇,让一切重新开始。

但至亲之人离世,是无论如何都翻不过去的一篇,哥哥放不下,方阿姨放不下,祝宜清也放不下。

仿佛那天夜里的暴风雪从未停歇,飘到了两个春天以外的今天。因为失去不仅是当下的剧痛,还是长久的牵痛,你会被任何一个瞬间牵动,然后回到那场暴风雪中。

人潮涌向你时,你知道没有一个人是他,你也知道他分明无所不在。

二十几年的陪伴,梁书沅早已成为祝宜清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祝宜清每晚都会梦到和他一起长大的记忆,又哭又笑,一次次惊醒。

梁书沅是他的影子,他走了,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灯下,像被全世界抛弃。

然而在这份失去的痛苦背后,对祝宜清来说,放不下的还有些别的。

他忘不了抢救室里,梁书绎痛苦狼狈的样子,忘不了葬礼上,梁书绎脸上未干的泪痕。那些都是于他而言全然陌生的梁书绎,轻易刺痛他,在他掌心留下一个消不下去的血点。

他好想陪着他。

不管以什么身份,什么方式。

可是他不敢在今天联系梁书绎,就算他觉得对方或许需要人陪,也不敢贸然靠近。

城市灯火不熄,不眠不休。祝宜清关了卧室的灯,窝在飘窗上,看着远处金融商圈的点点霓虹,点开和梁书绎的聊天界面,一整晚,一个字都没有敲出来。

……

梁书绎醒来后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他今天只排了一台手术,在下午,但早上有科室的大查房,他不能缺席。

查房结束,温主任和往常一样,一一了解了科室的科研和课题进度。

刚好来跟诊的学生也在,温主任看过报告,递给了身旁的梁书绎,“书绎,这个课题你帮忙盯着点,有需要的仪器设备,及时跟医院申请。”

“还有过几天的会议,有台手术直播,你来当我的一助。”

“好。”梁书绎点头,取下胸前口袋里夹着的笔,在记事本上添了两项。

再过两年,梁书绎要评副高,临床、论文、课题,一样都少不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状态是每个年轻医生逃不开的考验,是必经之路,也是唯一的路,温裕华看好他,而这种看好往往表现在让他承担更多。

午休时间,梁书绎趴在桌子上休息,旁边是待整理的课题资料,凌乱无章。

不知是谁跟温主任提了一句,说梁书绎弟弟的生日就在最近几天,因此温主任中午特意抽空来了一趟,刚好看见梁书绎趴着睡觉的样子。

同事都知道,梁医生没了最疼爱的弟弟,就在他们医院里没的,牵扯到这个,连温主任都要顾虑一下。

听到脚步声,梁书绎从臂弯里抬起头,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眼,皱了皱眉。见来人是温主任,他忙站起身,找出压在文件底下的眼镜戴上。

“老师。”

温主任欲言又止,看了一眼他桌上堆满的东西,“书绎,要不你最近多休息下吧,那些学生……我找别人带。”

“不用,我状态很好,可以兼顾。”梁书绎说。

得,这是不想商量,非要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