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不喜欢。还在南方时,玉霜不愿被军官的狗撵过。他避开狗的话题,说:“再不回港口,汪顺要起疑心。”
汪顺,隋和光在港口的副手,长相忠厚,眼神却锋利。今晨他带来港口近况,玉霜没有不见的理由。
但模仿再像,他终究不是隋和光。
门外传来烈犬吠声,玉霜将说的话再度被截住,隋和光替他倒半杯热茶,茶壶往地上一扔,犬吠停了。
狗认主。
不是主人的命令,不会听。玉霜咬一口茶水,压住心头燥意。房外,下人除了站岗的都在乘凉,槐树下拴着一条狗。狗吠渐歇,蝉鸣阵阵,人声与叶声似远似近。
玉霜评:“林三这群人,看着散漫,清理脏物倒是利索。”
明褒暗贬,隋和光回:“张弛有度。毕竟人不是枪,逼太紧,枪也是要走火的。”
三年前,隋和光回宁城,买了宅子,可没结婚就分家,隋老爷认为名声不好听,要长子一周必须回两趟。隋和光无可无不可,顺手在府里插了耳目。
他向来不在意隋府事务,没想到换魂过后,这几人真起了些作用。
前夜管家死,林三等人清理现场娴熟,且无讶异,像是早被吩咐过,玉霜看在眼里,并不多问。
管家的死真正闹出波澜,是在昨日早晨,隋靖正动身去北平时。
尸体从正厅屋檐掉下。
被毁了脸,但身形和管家无异。
多事之秋,佛寺爆炸已经够刺耳,为免再引军队注意,隋老爷没叫警察,草草埋了尸体,当天下午,在清查无果后,他临时加派人马,护送自己按原路去北平。
隋和光对玉霜的暗讽过耳即忘。“后天在和盛饭店订一桌,咱们找几个老朋友叙旧。”
他以手沾茶,桌上涂几个名字,招猫似的,惹玉霜来看,再用袖口抹掉。
大少爷姿态从容,外表矜贵,作风跟土匪无异,玉霜唇角一弯,笑了,心里想什么谁也不清楚。
休养两天他从没闲过,隋和光讲的教的谙熟于心,港口传的资料字字记透,一见水写的几个名字,就能想起职务。
新军一系的人。
但隋家不是和三一系更近?
三一属直系,老牌军阀。北方说是有北平民主政府,还是直奉新各自为政,不过是军阀们被南方革命吼的“民主”“人权”吓到,组了个草台班子。
隋和光也不瞒玉霜,将重伤前遇匪的事拆开讲,尤其提到三一系的异样。
茶水渐冷,凉意漫到玉霜心底。
为金子,能直接杀盟友,再往后开战,恐怕要吸髓敲骨了。
新增的税只是序幕,往后仗打起来,隋家首当其冲。
三教九流,平民百姓,谁都逃不过被榨干血汗、谋财害命。
乱世最不值钱的,大概只有人命。
隋和光问:“怕了?”
玉霜似真似假道:“人都会怕。”
“你要是会怕,就不该叫姨娘来房里。”隋和光浅嘲了句。经他一说,玉霜担忧的就从乱战变成了通奸。玉霜回:“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他正色:“我只担心一点太心急,会叫你的手下生疑。”
“你下你的命令,至于解释,是他们该做的。港口的人还算听话。”
“不听话的呢?”
话音刚落,玉霜发现这是个蠢问题。
太蠢了。
不听话的,前例不就摆在眼前吗。
*
北平。
隋靖正接到一通转接的电话。
少年人说话声懒洋洋、黏糊糊的,带着甜,尾端又是毒:“儿子在北平恭候您许久啊……听说百顺死了?”
隋靖正深吸一口气。
尸体看刀口,是隋翊的招数,前重后轻,该是怒急杀人,加上隋靖正对他查白姨娘旧事的小动作心知肚明,认定是隋翊动手,也懒得听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