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崖不自在地直起身,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更不敢直视那位小姐的脸,声若蚊呐:“小姐见笑了。”

她不错眼地盯着白青崖羞窘的样子瞧了一会儿,才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男客的席面在东边,你走过了。顺着你来时的路走到头,再往东拐便能回去了。”

这位小姐应当也是受邀来参加宴会的大家闺秀,却不知为何独自立在此处,连个跟着的丫鬟也无。雍朝虽于男女大防上不如何严苛,但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在一处终究于礼不合。白青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知道此时自己应当立刻告辞才是,但若当真转身离去,茫茫人海,何处寻佳人呢?

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敢问小姐芳名?”话一出口,他觉得不妥,又补道,“指路之恩,白某不胜感激,改日应当登门拜谢。”

不过随手一指,哪里值当登门拜谢?他这描补的话说了还不如不说。那小姐眼波一转,回道:“我姓殷,名琅如。”

殷琅如。白青崖在心中默念了两遍,只觉唇齿留香。

殷琅如道:“白长史,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白青崖讶然道:“殷小姐从何得知?”

殷琅如笑而不答。

白青崖略一想,猜测是今日闹得出格,教人听了去。他有些心虚,匆忙转移话题:“夜来风寒,水边湿气重,殷小姐莫要贪看好景着了风寒,还请赶快回去罢。”

殷琅如却道:“好景易逝,若不以笔墨描记一二,岂不是辜负了?”

白青崖这才看见殷琅如腿边支着一方矮桌,薛涛笺上写着半阙词,墨迹未干。他心旌摇动,不想美人还是一位才女。

看他又呆立着不语,秀丽的面上满是红晕,不知在想什么,殷琅如歪头思索了一瞬,扬唇笑着抬手对白青崖一招。

这下,白青崖哪里还想得起别的,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晕晕乎乎地走了过去。行至佳人跟前,他才惊奇地发觉,这小姐远看身量纤纤,怎的仿佛跟他一般高?

“我听闻前朝举办诗会风行‘裙带题诗’,极是风流雅致。我虽非佳人,却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求长史两句诗呢?”殷琅如自袖底扯出一条丝帕,“可惜今日的衣裳不方便,还请长史题在这上头罢。”

白青崖摒除杂念,小心地接过那帕子,只觉一股异香扑鼻,仿佛置身花海中。他于是拾起案几上的毛笔,心绪翻涌,挥毫而就。

笔墨落成,殷琅如轻轻诵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白青崖有些羞赧,鼓起勇气回道:“杨玉环的美貌,也不及殷小姐十中之一。”

“是吗?”殷琅如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笑意莫测,“长史真是嘴甜。”

白青崖低着头,没瞧见她的脸色。他将手帕归还于殷琅如,布料遮掩的指尖不经意间交错,竟如在数九寒冬摸到了冷铁,一股逼人的寒意伴着刺痛猛然传了过来,冰得他下意识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