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把自己会的通通教授给她。
只要她一直热爱物理。
在未来,一定会有更高的领悟与成就,必定远远超越他。
汪老师对待物理,是近乎信徒的虔诚,他说:“物穷其理,是一份求真的精神。”
也说:“眉眉儿,当你掌握真理,你就是正确的一方。”
汪老师一直没有成家。
身边也没有女伴。
杜蘅认为是由于汪老师热爱物理,一个人过分热爱什么,是没有精力再做别想的。
如果那天她没有在楼梯上听见父母房中对话,没有听见母亲潘晚吟怎么形容的汪老师,也许这样一直误会下去,反而美好。
母亲把最流利的德语拿了出来。
于是,汪老师在杜蘅心里永远走样了。
71年,绍兴。
九月中旬,夏天还舍不得走。
太阳热辣辣把人来晒。暑热逼人,街道两边的树木浮动一层可见的热浪,像把魂儿给晒出来。
杜蘅从老宅赶回自家,跑着回的。
整个人汗津津,头发湿粘。
她急于向父亲求证,不能再给她上课的汪老师到底是被抓捕,还是像父亲说的那样,只是重感冒需要停课养病?
一声干呕,将她钉在楼梯上。
房门闭着,干呕声却出奇清晰,潘晚吟呕了,那股彻头彻尾的恶心劲,像是呕出一颗心脏。
一大段流利的德文过后,母亲改用中文。
“……该让他们看看,杜家的大阿官连男人的臭屁股门子也钻。”
“汪家《石头记》的研究做得真是彻底。你跟他算什么,贾宝玉秦钟蒋玉菡?还是汉哀帝与董贤?”
“少云,你欺瞒我,要付代价。”
潘晚吟始终不改平和的语调。
她的愤怒只在字眼,不在语气。
情绪从不过剩,琴从不对牛弹。
从前她要赢全绍兴,全浙江的女人,现在的她,可以输给全绍兴,全浙江的女人,唯独不能输给一个男人。
杜仲明婚前坦白自己有过一段感情。
她理所当然以为,一定是个漂亮女人,她自信,可以战胜这份心有遗憾的旧情。他的心越不属于她,越能激发她的征服欲。
他是她的征程。
她要为他大动干戈。
现在这份真相,显然潘晚吟吃不消。
杜仲明的爱,哪怕属于全世界任何一个女人,唯独不能属于男人。
这个男人每周五天,有半天在杜家老宅给她女儿讲授物理。杜仲明每天都要去杜家老宅,做旧社会的儿子给老父亲请早安的同时,是不是也要做一回贾宝玉秦钟蒋玉菡?
她成了什么?
旧情人再会,肉体欢愉不可避免。
眼神可以有多少次秘密刺探,皮肤可以有多少次无心之失。
床上的事,身为大教授,你们有什么高雅趣味?钻屁股门子,可算不上高雅。
“你这样欺瞒我,要付代价。”
她重复。
语气里多了点惋惜。
不像和谁争吵,像提前开始可怜对方。
如果知道杜蘅在听,如果知道潘晚吟平和的愤怒会给他和女儿带来什么严重后果,杜仲明一定会把话讲清楚,讲明婚后他们之间并没有出格的举动,而不是说――
“我同意离婚,请不要羞辱时举。”
他的嗓音,因为熬夜、焦虑、连日会客斡旋,想办法解救汪湘莲及黄河等人而变得干哑。
说完疯狂咳嗽,再说不出别的话。
时举,是汪老师的字。
杜蘅浑身发凉,热出的汗在她身上凝结,结出一层冷飕飕的冰霜。
“A new scientific truth does not triumph by convincing i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