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们也得回归到生产大队一起种田劳动,记工分。
有关系,能打通关节的知青陆陆续续返城,走了一批又一批,剩下来的,各有各的隐情。陈家坝这支知青队伍人少得可怜,知青大队调生产六队合并,扩充陈家坝春耕队伍。
学校礼堂原本每月固定有一场电影,放李铁梅。
现在生产六队的队长来了,决定开动员大会,礼堂必须腾出来,《红灯记》李铁梅哪有抓革命,促生产重要。
新队长是先进知青代表,老校长很重视他。
“怎么个先进法?”华红霞乐了。
吴丰义列举出几个例子。
去年六队所在乡县修渠,渠崩了,新队长一下闯进滚滚渠水里,横身卧倒在决口前,争取时间,让其他人赶紧撂土堵漏。
新队长是能人,参加过好几场讲用会。
新队长文笔凝练,文章刚柔并济,广播播过,表扬受过,他多次在报告里写到――从前自己分不清麦苗和韭菜,很惭愧。广阔天地炼红心,我们这些知识青年必须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扎根农村,吃苦耐劳。坚定自己的革命意识。
什么叫先进?
这就叫先进。
这不叫先进,什么叫先进?
众人纷纷感慨,对新队长产生浓厚兴趣,向吴丰义打听,新队长有没有对象?新队长是哪里人?话漂亮,文章好的新队长是个啥样?
耳边呱噪,各种声音里没有吴丰义最想听的那道声音。
他不能再沉默,沉默太久会暴露,于是他说:“我只知道新队长姓梁。”
“姓梁?!”
华红霞脱口而出,有点尖锐。
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笑影。
她说完,所有人看她,而她看杜蘅,表情分明在说:不会是他吧!
眼神里分明有一个具体的人存在。
“杜老师,华老师,你们认识梁队长?”
吴丰义转过身,面朝杜蘅,这下,他认为自己的目光名正言顺了。
杜蘅正往碗里倒醋。
华红霞则是一脸新鞋出门踩到狗屎的表情,打起哑谜:“那得看是哪个梁队长。”
说完贴近杜蘅耳朵,放低嗓子,“真是梁唯诚,就他从前做的破事,再敢到你跟前来,看我不把他撕了。”
越想越有。
分不清麦苗韭菜,是梁唯诚笔头口头惯烂的桥段。
这精诈狡猾的痴汉,浪荡货,天生知道怎么放低自己的姿态,逆风取势,博取别人的信任和喜爱。
华红霞旁若无人磨起牙,恨姓梁的恨到骨子里,突然听见一道低柔像风的声音吹进自己耳朵。
“如果是梁唯诚,那件事别和陈顺提。”
她说完,捅了捅华红霞胳膊,声音努力大了几分,尽管还不够大,“快吃,面要冷了,你不能吃冷的东西。”
这句话也是说给周围一只只竖起来的耳朵听的。
必须揭露她们对话的一部分。
去满足旁人窃听欲望。
平时生活里杜蘅很少直视别人,不代表她感受不到别人的注视。
吴丰义是个聪明人。
他把他的注视藏在十分适当的时机里,关心也藏在一视同仁的举动里,不露马脚。但有一回,陈顺在校门外等着接她回家,吴丰义直眼望向陈顺的样子,让杜蘅窥破了天机。
这样的眼神,从前她见过。
是一种“先进”的眼神。
超过现世接受范畴。
有悖主流。
华红霞点头应好,动筷子把油润的黄面条往嘴里赶,看似答应后一句,其实答应的是杜蘅前一句话――如果新队长真是梁唯诚,那件事别和陈顺提。
当然不能提。
指导员那体格,一旦知道梁唯诚这浪荡货做过的事,还不把他一折两半!一颗子弹开了瓢也未可知!
08/异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