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缓的眼睛大大睁着，那鲜血似乎也溅进了眼睛，刺得眼眶发疼。他喘出一口气，下一瞬又弯下腰猛地咳了起来，一声声都咳得撕心裂肺。眼睛里的泪珠齐颗滚出，渗着血的泪水染了半张脸，白的愈白，红的更红，斑驳浓烈，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他突然大笑，趔趄着站起身，俯视脚下的尸体。

“杀母之仇，我日日铭记。今日先找你讨，待我回了邕京，自也不会忘了你那位好父皇。”

说罢，他渐渐收起笑，掀着衣袍的一角将手里的短刀擦拭干净，又才小心翼翼地收进刀鞘。

做完这些谢缓又跌跌跄跄地转过头，看向靠着山石站立的金玉奴，许久才沉沉说道：“……逃吧。”

听到这句话，方才一动未动的林击征才终于抬脚下了马车，坐在车尾的林青鸿也转了出来。

林击征从药箱里取出两锭金锭，走前去递给了金玉奴，林青鸿也走上前扶住她，说道：“太子死在洺城，此事定会上报，我们能争取的只有两刻钟的时间，你赶紧走吧。”

早在行事前几人就商量好了，洺城名妓金玉奴忍辱负重潜伏在相里云身边，趁机将其杀死，刺杀成功后摔下山路悬崖。

都安排得很好，就连尸体替身也做了准备。

金玉奴接过金锭，缓步走向山路旁的陡崖。

这山崖又陡又峭，树多、石多，原有的崎岖峻峭的小路也被之前的坍方冲垮，哪怕是本地役卒没个四五日也下不去。

金玉奴没有说话，只垂下眼眸看着深不见底的陡崖。

林青鸿似看出她在想些什么，叹着气说道：“这实在是无奈之举，活人总比已故之人更重要……只可怜了你姐姐的尸身。”

太子遭刺杀遇害，本地官府再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定然会派人下山寻找凶手的尸身，而坐实此事恰好需要一具尸体。

这件事早在客栈时，谢缓就同金玉奴说过了。

其实金玉奴的姐姐死去的时间是对不上的，但这山崖奇险难行，等他们下去了，只怕尸体也早已经被林中山兽啃食得干净，只留下残肉和骨头。

这对金玉奴而言无疑是极其残忍的。

而此刻，金玉奴面无表情地看着崖底，良久后她才终于抬起手脱下身上鲜红的外衣，那是相里云赏下的华服，她强忍着恶心穿了许久。

金玉奴身上只剩一件雪白的裙子，像一身缟素。

她强撑着扯了扯嘴角，又擦干净钗子重新绾好头发。

“人死了，留下的尸体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皮囊，用不了多久就会和泥巴烂在一起。我姐姐漂亮、爱美，最擅长跳舞，她跳盘鼓舞最好看。”

“我带不走尸体，我只要记得她最美最好的模样就够了。”

第98章 第98章 梦中呓语

太阳落山了，一整个白天都没有见到的阳光竟在此时显了出来，喷涌如血的夕阳染了半边天，云如火烧。

谢缓自觉身心俱疲，他倚靠着一块沾满泥土的巨大山石站着，衣裳上也满是脏污的泥水，脸上、手上全是血，可他此刻连抬手擦拭的力气也没有。

药性渐渐褪了下去，此刻的谢缓只觉得头痛欲裂，周身发冷，一阵阵转凉的夜风不长眼地往他衣袖里灌，似一条条周身冰凉刺骨的蛇攀着胳膊朝上钻，冻得人寒毛倒立。

他一言不发，只偏着头看向金玉奴，看见女子收拾好着装同林姐弟道了别，随即毫无留恋地转身走上新路。

林击征看着女子走远，又回头望向横躺在地上的尸体，问道：“阿姊，现在怎么办？要传信给将军吗？”

林青鸿听到弟弟的话，快步走过去蹲到相里云的尸体旁，小心查看了一番，随后从怀中摸出一支火信，用力拽开了引绳。

一簇火飞快升上天空，炸出一朵兽头形状的烟花。

林青鸿放出火信，下一刻又起身转头望向谢缓，开口询问道：“公子，我……”

她刚张嘴出声，扭头就看到谢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