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一只胳膊探出窗外,掌心向上,手中躺着些什么,借着层高与微风,一只薄薄的小物乘风起舞、向我翩翩飞来。

我摊开手掌,一只近乎纯白的、蝴蝶大小的纸鹤正正落在我的掌心。

顷刻间我便眼眶再次湿润、内心触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见到她、是否还能再同她坐在一起说话,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想要告诉她,关于南星姐姐的、我母亲的以及我自己的那些未曾言明却始终笼罩心头的悸动。

千言万语哽在我的喉头,却也只是无名无分地笼罩在我的心间,我向她用力地挥挥手,才恋恋不舍地钻进父亲的车。

领克车驶出大门,哪怕我在车内回望,也再看不见那个身影。

我愣在车上出神,直到父亲停车唤我下来,我才意识到我们没有回家。

母亲被葬在城北的一处陵园,虽然偏僻,但胜在安静。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扫墓的人流高峰,通往山上的路只有零零星星的工作人员。父亲从后备厢拿出买好的纸钱和一把长柄的黑色雨伞,便带着我往上走去。

这条路我走过许多遍,秋日踏着火红的枫叶,冬天踩过满地厚雪,春生路过未满的樱花树、夏季捧着束束菊花。十年如白驹过隙恍若一日,我从小小孩提到即将大学毕业,长成了母亲无数个日夜期待的模样,想到这里,我仍是觉得可惜。

近些年母亲又多了许多邻居,不知可否还习惯。

父亲一边撑起伞一边蹲下身子,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毛巾,从上到下地细细擦过大理石的墓碑,细碎的枯枝、落叶、雨滴的痕迹都被父亲仔细地抹去,直到它像我母亲一样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我弯腰为母亲系上红色的丝带,再接过父亲手中的雨伞打在墓碑的上方,听见父亲像是汇报一样的语气。

“漫漫的实习结束了,得你保佑,没出什么乱子。实习一结束我就带她来看你了,那个医院你也知道的,封闭式管理,清明节她出不来,你别怪她。”

说着父亲拿出白色的一次性纸盘,摆上了早已洗好的、母亲生前爱吃的草莓和樱桃,还有小孩子才会喜欢吃的那种巧克力。黑色的伞打在上面为母亲遮阳,父亲顺势点起火,将成堆的纸钱一捆捆地引燃,每一叠上面都用黑色的记号笔写好了母亲的名字。

是日无风,火苗却一直贪恋我与父亲的掌心,灰黑的纸屑盘旋地向上飞去,父亲接过伞,说这是母亲听到了我们的声音。

“妈妈,下个月我就要本科毕业了,到时候我们烧照片给你。”

“我在医院遇到了南星姐姐的朋友,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虽然目前还没有接到录取通知,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继续学心理学。”

我跪在泥地上,鼻尖是野草的芳香,额上是冰冷的触感。我想离母亲近一点、再近一点······

“在那边好好的,缺什么东西就托梦给我,别委屈了自己。”说着父亲又转头对我说,“你妈妈在那边,肯定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

听见这话,我又想起许枝说的,南星姐姐若是投胎了,现在应该也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了。我想母亲应该也是,母亲小时候很穷,没拍过多少照片,我便没见过她半人高穿着碎花连衣裙的样子,光是想象着母亲梳着麻花辫拿着棒棒糖一蹦一跳的样子,我不知不觉地又释然了许多。

回去的路上我与父亲没说很多话,一前一后地坐在破旧的领克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母亲生前的爱好。

在这个小镇上,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但她又和别人总是不同的。十年前母亲被评判为崇洋媚外的风衣款式,十年后成为了当下的流行。她嘴里总要塞着点零食,哪怕嚷嚷了八百遍自己要减肥;喜欢看一些新引进国内的电影,又在开场后呼呼大睡;她追在我身后讲一些恋爱哲学,却被我嘲讽大多数夜晚总是独自一人。

“可我有你呀。”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像住进了几颗星星,我不赞同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