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周月没说出这番话之前，旁人，也会说他一声：“好父亲。”

因为陆周月太成功了，所以他也是好父亲。

世界对好爸爸的定义，太少也太宽泛，说到最后，全凭良心。

儿子跟女儿又是不一样的，倘若是儿子，或许没有什么不是一根烟，又或是一顿酒能解决的，男人之间，说来说去总会有共通的话题，他也是男人，能感同身受到绝大部分男人的想法。

女儿就不一样了。

他跟陆周月之前也会在茶前饭后谈些什么话题，比如经济、比如政治，提点点儿未来局势。

这些他得心应手。

就是这样的得心应手，让他发现陆周月的异类后意识到，他从来没跟女儿在其他方面交心过。

就像今天这样。

他从不曾像今天一样，听到女儿最直观的表达，无关金钱与权势，只关乎她自己。

陆周月每句话，似乎都在指责他，指责他的失职。

他不是没想过去改变，譬如带女儿出去旅游，可效益并不大。

他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有站在那里，看自家养成的女儿做自己的事情。

譬如，减少在周月面前谈及商业上的事情，所以后来的话题变得格外的干巴，只有些学业、金钱能聊上两句，至于感情？至于喜好？前者他觉得不合适，后者，陆周月很少有说拒绝他的时候，是好是坏，她都接受。所以他分辨不出来，也猜不到，全凭他个人觉得好，就一窝蜂都塞给她。

现在，陆周月说她不喜欢。

周女士在听了他复述出来的话，瞬间像被抽干了精气神。

“我该怎么办？”

陆先生都是四十来岁的人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茫然。

周女士紧抿着唇，末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绕着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小清。”

陆先生跟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拉住她，这几十年里，有人教他怎么做儿子，有人教他怎么做一个上位者，甚至也有人教他怎么做一个合格的老公，就是没人告诉过他，父亲应该做些什么。

他只能去学，学习他的父亲所教育他的方式，生搬硬套放在了陆周月身上。

效果一直很好。

可是弊端出现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到，曾经他也这样质疑过自己的父亲。

只是，他没说出口，而是走向了另外一条路

质疑、理解，最后成为他，超越他。

所以他拥有了比父亲更多的钱，更高的权，让陆家在他手中近倍的增值。

这有错吗？

这好像没错。因为这半生里，他是在夸奖中立足于世的，没人否认过他，一丝一毫。

“你该去问月月，而不是问我。”

周清甩开了手，她的眼神中透着疲惫，只想，赵英说得对。

孩子所面临的问题，从来不是单方面的。

她赤裸的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如同一张白纸，也如一面镜子。

她的绝大部分人生观念，是父母写下的。

照应反射出来的问题，也绝非她一人之错。

周清努力了，努力去更改她们在陆周月身上所弥留的问题。

有用吗？有用，所以陆周月在今天说出了这番话。

但真的有用吗？也没用。

问题仍旧没解决。

陆先生曾经觉得可以忽视的问题，最终成为了回旋镖，扎在了他身上，如今，倒是知道疼了。

周女士推开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陆周月一般，盘腿坐在她面前。

“你在看什么？”

“光。”

陆周月抬起头，眼神平静地像鸟飞绝的山岗，无声也孤寂。

周女士闻言低下头，看了许久，才看见地毯上由珠宝折射出来的光斑。

看到的时候，她就想起来，这个场景、这个对话，其实出现过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