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没跟她说过这么重的话，但她的矛头不该指向最不应该指向的人。

这就触犯底线了。

陆周月抿了抿唇。

“你要跟江森联姻，可以。我跟你妈最后都不会反对。但你那天晚上，你不该用那种语气跟你妈妈说话，这错你得认。”

陆先生说道：“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年少自有年少的傲气。陆家也好、周家也好，这以后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折腾都可以。但是什么事情可以放手做，什么事情需要过问父母，你得心里清楚。”

陆周月又坐下来了。

陆先生有些不明所以，看着陆周月单薄的身体，语气又软了些：“周月，我说这些……”

“我大概是不喜欢宝贝的。”

陆周月冷不丁说道。

陆先生愣了愣。

陆周月低下头喃喃道：“我记得，我有个小王冠。大概这么大，是我妈给我做的，后来被我摔坏，最后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应该就是我收到那个王冠开始，你们就总喜欢送我这些宝贝，一件、两件，玩也玩不了，拿也拿不出去，就只能安个展台，摆在这儿，就像这样，静静的看。”

“它们值钱又漂亮，没人不喜欢，但我分明记得，我一开始，并不是想要这些。”

陆周月的语气很平静，陆先生皱了皱眉，有些生气女儿全盘推翻了他们的爱意。

有些话可以说，但在这个话题里，就显得格外刻意。

“但没所谓，有这些我也很开心。别人会羡慕我有个好的父母，可以给我买，很多很多，她们买不起的东西。会仰望我，会嫉妒我，会想方设法接近我，从我身上谋取些她们得不到的东西。”

“爸爸。”

陆周月这一声“爸爸”让陆先生瞬间僵硬了身体。

“有很多个瞬间，或许我想过，如果我不是陆家的女儿，我也不是陆周月就好了。”

陆周月仰起头，眼神里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疲惫，仿佛踏遍沧桑，伤痕累累：“有时候，我觉得，很累。跟人接触很累，听他们说话很累，到最后，看他们一眼都很累。”

“我怕我猜不中他们的心思，怕他们话里有话从我身上下手，耽误了你们的事，也怕我做得不够好，他们会从我身上看轻了陆家、轻看了当初我妈力排众议定下来的继承人。”

“这些话，我没跟你们说过吧爸爸。因为你们太厉害了，从小我就觉得你们很厉害，所有人都要仰仗你们，因此来讨好我。所以我不敢露怯。”

“无论何时何地，我不敢低头，也不敢弯腰。”

“我说这些话，不是抱怨什么，我没资格抱怨，你们已经给了我至高的荣耀、峰顶的权势，我觉得我现在也不负众望，坐到了足够高的位置。”

“那我是不是可以……”

陆周月犹豫着，最后几个字卡在了喉咙里，纠结良久，抬眸问道：“是不是可以，让你们多陪陪我了？”

“不用太久，就今天一天就好了。就什么都别做。就安安静静，陪我待在这个房间里，看看我的宝贝。明天，明天之后，我就又要去当我的小陆总了。但今天，能不能不当了。”

陆先生恍然。

有些事情成为结果，那一定是有经过的。

陆周月成为现在被他所“指责”的陆周月，不是没原因的。

好像从她上大学，选到艺术系开始，看她稳步上升开始。他跟周女士就松懈了，觉得女儿正常了、好转了，以后就会成为乖巧、听话的女儿，又像小时候那样，因为她太乖巧，不用人操心，所以就可以不操心。

积累到时至今日，原本藏起来的诱因再起、再度爆发。

他们放置、放手，任由草树生长，却又怪她长得不随人意。

陆先生想辩解，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没什么可说的。

说事业忙吗？

陆周月已经不是需要钱来养着，需要别人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