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上海已经热起来了,可沈允泽的心里却结着冰。
他独自回到沈公馆,独自用膳,独自就寝,一切如常。
但这夜,他梦见了夏筱璎。
梦里是最后一次相见,她穿着素白的医师服站在黄包车旁,“允泽,我有话......”
他却因柳如烟的邀约,冷声打断:“有事等我回去再说。”
军车扬长而去,后视镜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茫茫人海。
就像从此天人永隔。
“筱璎!”
沈允泽猛地惊醒,军装已被冷汗浸透。
他大口喘息,却仍觉得窒息。
跌跌撞撞点亮煤油灯,他发疯似的翻遍公馆每个角落,想找她留下的一丝痕迹。
最终站在书房,盯着离婚协议上那行清秀的钢笔字“夏筱璎”
这就是她留给他的全部。
人在极痛时,心会筑起高墙自保。
可痛楚从未消失,只是深埋心底。
此刻,白纸黑字的离婚书击碎了最后防线。
沈允泽攥紧拳头,泪落如雨:“筱璎,我错了,回来......”
回答他的,只有窗外呜咽的风。
晨光微熹时,沈允泽又变回了那个冷峻的少帅。
唯有眼尾一抹薄红,泄露了昨夜的崩溃。
此后数月,他如常练兵、议事,将原本留给夏筱璎战地医院的药品配额,转给了其他部队。
仿佛她的离开,于他不过清风拂面。
但只有沈允泽知道,这副从容不过是精心维持的假象。
他就像一具精雕的人偶,外表光鲜,内里早已被蛀空。
处理完军务,沈允泽刚踏进沈公馆的大门。
就听见厅内传来争执声。
沈夫人声音尖利,“老爷,您瞧瞧,如烟肚子里可是咱们沈家的骨肉!”
“那个夏筱璎嫁进来两年,连个蛋都没下,现在倒好,自己跑了,还登报毁婚,简直不知廉耻!”
沈父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烟斗。
看到沈允泽进来,眉头紧锁:“允泽,你打算怎么处理?”
沈允泽冷着脸,声音沉闷:“孩子留下,人打发走。”
“胡闹!”
沈父猛地拍桌,“孩子怎么可以没有生母?既然怀了,就得娶进门!”
沈夫人立刻附和:“就是!如烟知书达理,又马上要生了,不比那个整天泡在医院的夏筱璎强?”
沈允泽眼底寒意骤起:“柳如烟只是一个百乐门的歌女,也配进沈家的门?”
沈夫人尖声反驳:“她再不配,也比夏筱璎强!一个战地女医生,天天跟男人混在一起,谁知道干不干净?”
“我听戏园子太太们说,她在战地医院跟洋人医生不清不楚。”
沈允泽浑身僵住。
那些谣言,本是他为了柳如烟派人散布的。
如今却化作淬毒的箭,反刺进自己心口。
“啪!”
沈允泽猛地掀翻了茶几,茶盏碎了一地。
“再让我听见你们诋毁她一个字。”
他眼神阴鸷,一字一顿,“别怪我不念亲情。”
厅内瞬间死寂。
最终,沈父沉着脸拍板:“人必须接进府,孩子生下来之前,不准她出任何差错!”
沈允泽冷笑一声,喉结滚动半晌,终于开口:“孩子可以认祖归宗,但沈太太的位置,永远只属于筱璎。”
百乐门后台。
柳如烟正得意地对着镜子试戴新买的翡翠镯子,镜子里忽然映出沈允泽冰冷的脸。
她惊喜转身:“允泽!你是来接我回沈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