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1 / 2)

这十年来,他不需她照应了,他自己能吃能喝能走能跑,是个正常的孩子了,她应该是高兴的。她记得他眼睛明亮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是怎样的隆隆如鼓,她的血是怎样的汹涌奔流;无数个日夜,她吃斋、念佛;她礼拜、弥撒;她斋月、做功,所有的她知道的宗教她都一一尝试,她不怕佛祖、耶酥、真主怪她心不诚,她知道他们一定能看到她对儿子的心,他们不会怪她!

他终于好了,拥有令人惊叹的智慧,撑起整个家族的经济重担。他几乎不需要支持,他只凭他自己,他能做成所有的事,他是众人眼中的奇才、天才。

人人羡慕她能有这样的儿子。

可是她知道,这个儿子不是她的,这个健康的儿子并不是她的。只有在他不识人事的那些年里,他才是她的儿子,由着她喂饭送水、宽衣解带。那时,他并不叫她,但他是她的儿子;如今,他叫她母亲,但已不是他的儿子。

绍钥将手放到鼻前,嗅那上面遗留的香气,轻轻走上二楼,忽见邺琯笔直的站在过道里,看样子是想去看绍韩,却不知为何站着不动。

邺琯一回头,忙笑:“你才回来?”

绍钥皮皮的咧着嘴:“早呢,才十二点,今晚的美女太少,不然我就不回来了。”

邺琯不自觉的想笑,又显出恼意:“我帮你物色人了,你别又出状况,害我被人家骂。”

绍钥立时敬礼:“首长放心,三大纪律八大注意。”

邺琯还想说两句话,忽想到儿子或许睡了,吵着不好,忙挥挥手,轻声道:“睡去吧,夜猫子。”

邺琯跟着宋婶轻轻进房,见绍韩坐在阳台里晒太阳,气色如常,不像有病的样子。

绍韩看两人进来,先不出声,等邺琯走到身边,才淡淡的叫声:“母亲。”

邺琯示意宋婶放下药出去,自己端着递到他手中。

绍韩接个边儿,随即放下,眼睛望向窗外,一脸冷漠。

邺琯看惯了,不再寒心,也不伤感,只是不甘,有些较劲儿似的,她甩出一句话:“别的我不想管,但你娶媳妇养孩子我是要管的!”

绍韩没听见一样,纹丝不动。

邺琯心里发狠,又道:“没我点头,谁也别想进这个门!”看他依旧没反应,眼珠透明的,折着阳光。她忽疑惑是否猜错了,再看他的脸,俨然是从前的模样,一概无知无觉。她蓦的酸痛,忙站起靠过去,想说:妈想你早点结婚,只要你喜欢,就早点娶进来,妈都喜欢。不等她抚到他的头,就见他一让,接着站起,背对着她立到窗口。

她的心一落,他站起时带出一股风,吹过来,穿透骨肉,直吹进心,一凉到底。

宋婶看邺琯空着手下楼,算着绍韩应该喝完了,忙去取碗。

绍韩看她进来,眼光凝成一道电,擦着空气丝丝作响,直扑她的周身。

宋婶就觉身上一凉,脚都迈不动;她哆嗦着嘴唇,断断续续说:“我劝……劝夫人,让少爷……挑自己喜欢的……少爷喜欢的人……没说别的……我没说别的……”

绍韩盯她半晌,慢慢缓下来,道:“多事!”抬手将那碗药往花里一泼,“别有下回!”

绍钥喝完汤,将筷子一放,笑看绍韩:“你明天就回学校了,走,今晚我们出去逛逛?”

绍韩知他应该有事,正要点头,就听他父亲道:“去吧,街上很热闹。”他便简短说声“好”,上楼换衣。

绍钥开着车,一路说笑。绍韩听他都是奇闻乐事,便不应声,看向窗外。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似是到中华路一带。

绍钥停好车,笑:“下来吧,开不进去了。”

绍韩挂上围巾,推门而出。

原来他是带他去夫子庙,他们下车的地方是瞻园路,两旁明清式的小楼,古木苍天。

绍钥一径儿引着绍韩,走到秦淮河边的一处所在,雕梁画栋,四处悬着红灯笼。里面人不少,却不喧哗,隔着竹窗看过去,有人品茶,有人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