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周野肩扛白狐大步走来,玄色劲装上还沾着山间露水。

见妻女都在绣房,他冷硬的轮廓瞬间柔和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搁在石桌上。

是城里最时兴的桂花糖。

“爹!”小丫头欢呼着扑过去。周野单手抱起女儿,另一只手却背在身后,耳尖微微发红。

苏音晚走到院中。

果然,他背后藏着一束新摘的野山茶,花瓣上还凝着晨露。

十年来,无论寒暑,他总不忘带一束山花回来,粗陶罐里的鲜花从未断过。

“商队后日出发去西域。”周野将花递给她,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腕上的红绳,“这次要走三个月。”

苏音晚接过花束,当年她逃出世子府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有人记得她爱喝蜂蜜水,有人会为她栽一株山茶,更有人愿意跋涉千里,只为让她绣的凤凰纹在异域绽放。

暮色四合时,苏音晚在灯下为周野收拾行装。

箭囊已经旧了,银线绣的狼毫纹有些褪色,但她依然记得初逢时,这个沉默的猎户是如何用羽箭逼退地痞,护在她身前。

“这次多带些干姜。”她将药包塞进包袱夹层,“西域风沙大,你嗓子受不得寒。”

周野站在她身后,突然伸手按住她忙碌的指尖。

常年拉弓的茧子磨蹭着她的手背,温暖又踏实。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怀里取出个木匣。

里头躺着对白玉镯,雕成山茶缠枝的模样。

“路上得的。”他语气平淡,眼神却温柔,“你戴着……好看。”

商队出发那日,县城码头挤满了人。

周野将长子托上马背,转身却见苏音晚提着裙摆匆匆赶来,发间别着他送的白玉簪。

周野珍重地将平安符贴身收好,忽然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苏音晚霎时红了脸,在围观妇人的哄笑中轻捶他肩头。

长子假装没看见父母亲昵,专心调整马鞍;小丫头却拍手欢呼:“爹娘羞羞!”

三个月后,商队归来的消息传遍县城。

苏音晚正在教女儿分丝线,忽听街上马蹄声急。她推开窗,只见周野风尘仆仆地立在院门外,身后马背上捆着整匹的异域锦缎。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苏音晚脚下。

她忽然想起逃离世子府的那个雪夜,自己奄奄一息倒在官道旁时,也曾见过这样一道影子,如山般笼罩下来。

深秋的某个午后,苏音晚在绣架前打起了瞌睡。

朦胧间,她仿佛回到了世子府的柴房,慕心遥的丫鬟正举着烙铁逼近,谢寻冷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过一个贱婢……”

“阿晚?”

温暖的大手轻轻搭上肩头,苏音晚猛然惊醒。周野不知何时回来了,正为她披上白狐裘。窗外山茶开得正好,花瓣落在她未完成的绣绷上。

那是一对依偎的白头翁。

“又做噩梦了?”周野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眼角。

苏音晚这才发现,自己竟落了泪。她摇摇头,将脸埋进他带着松木香的衣襟里。

那些前尘旧事,早该随着世子府的大火化为灰烬。

腊月里,西域商队再次启程。

这次长子也跟着去了,临行前少年板着脸模仿父亲的样子,将一枚桃木簪郑重递给妹妹:“好好跟娘学绣花。”

苏音晚站在城墙上目送商队远去,忽觉肩头一暖。

周野为她拢了拢狐裘,顺势握住她冰凉的手。

“回吧。”他低声道。

两人的影子在城墙下交叠,融成一道长长的痕迹,延伸向远方的衣坊。

那里有她设计的百子千孙帐,有他猎来的白狐裘,更有两个孩子在院中栽下的新苗。

来年春天,又会有一株山茶灼灼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