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两个不同的疆域(一)

许是这次高烧来势汹汹,郁卓意识昏沉之际,梦境如轻纱笼罩,覆于旧事之上。

掀开一角,便足以窥得全貌。

如果让郁卓自己来浊泾清渭,迄今为止,他的人生统共可以分成两个不同的疆域。

第一个疆域毫无意外的,主要由父亲的放浪形骸、母亲的冷眼旁观和姐姐的亲近友爱组成。

从记事开始,郁卓就独自和父亲生活在一起。

但比起父子,他们的关系更像是两个因为某种机缘巧合而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合格室友的第一要义是保持距离,划清私人领地。

尽管还是孩童的年纪,但郁卓已经通过父亲的生活作风窥得一丝成人世界的不堪和浑浊。

父亲并不在意他的死活。事实上,郁卓想,如果那间屋子里没有他的存在,父亲或许会觉得更自在,可以再多带几个女人回来。

一直以来郁卓的成长都缺乏一个目击者。

与此同时,他不知道是不是父亲过得太逍遥,导致这些年来自己从来没有在他脸上捕捉到任何衰老的迹象。

父亲对外展露的形象是一名显赫而仁慈的富商,这是郁卓从各类社媒报道、和现实里那些陌生面孔的曲意逢迎中了解到的内容。

和他对父亲的印象南辕北辙。

在他眼里,父亲是一个精神上的流浪汉,终日在声色犬马中流连父亲从不在他面前避讳这一点。

于是他在无形之中领悟到,一个人的本质可以跟一个人的表象毫无关联,这种“貌是情非”可以让旁观者不耻,也可以让当事人更为迅捷地达成自己目的。

因为郁卓几乎从不跟大人吵闹,父亲常跟那些带回家的漂亮女人炫耀。

每一个女人都对他心生怜爱,俯下身,浓郁的香水味扑到他的鼻尖:

“小朋友你好,你真可爱。你一个人在家很孤单吧,我来当你妈妈好不好?”

郁卓静静看着对方,想说你是第三十二号对我说这种话的人,但没有一个人真正留下来,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主宰不了你的命运,但我很确定,如果你真的踏入这段婚姻,势必不会是我一个人的母亲。

而郁卓对“母亲”这个词汇的感受和“父亲”一样陌生,是以面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反应,只是跟往常一样,安静地看书、拼图、游戏。

把大人们自己制造出来的难题交回给他们处理。

女人见郁卓不搭腔,又半真半假地逗他:“这孩子话也太少了,整天就这么闷着可不行。好习惯得从小培养,要多跟大人交流,别到时候性格出了问题,我看别人家有的小孩子长歪了,会被送去那种专门的矫正室,厉害的还有电击治疗呢。”

父亲闻言打量他几眼,像经过深思熟虑:“那倒不至于,他平时还是挺乖的。”

至于不乖的后果,没人再提。

除去家里,郁卓平时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学校。

他成绩优异,外表得体,性格稳练大方,老师喜爱他,同学们亲近他。

平日出入各种学习和运动场所,总有人同他挥手致意,他也都礼貌地一一回应。

俨然一个校园社交明星。

父亲去学校开完家长会,回来原封不动传达老师的评价,眉宇间颇有些得意:

“老师说你在学校表现很好,同学中人气很高。好小子,不愧我生的。依我看,那些电视上面所谓的教育专家还不如我,他们懂什么,光会讲些假大空的理论,没人敢说这人呐,要想出人头地,有个好基因、好的家世才是最重要的。”

郁卓无意从他人身上谋取什么,老师的嘉奖也不是他所渴求的。但正因为对外界不感兴趣,适度的社交面具才是有必要的。

这样做可以帮助他规避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让他不必困囿于琐碎的人际纷扰,也不用真正深入某个圈层腹地。

像一阵来去自由的风,每个人都可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