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明镜,他不疾不徐掸了掸肩章粘住的灰烬,伞檐倾斜,遮掩住张世豪的眉目,他一搪,那张英俊刚毅的面庞逆光透出几分凌厉。
他们魁梧挺拔,身形相仿,并肩而立时乍一瞧势均力敌,张世豪摩挲着扳指,阿炳点了一根烟,他叼在唇角,静观其变,在局外看戏。
兵临楼下,水淹城门。
呆滞麻木的沈国安一言不发,他倦怠了,四十三年风雨争斗,他像醉酒的汉子,活在一塌糊涂的刀光剑影中,一无所获,弹尽粮绝。他不再挣扎,面朝落满槐花的南山,庄严而肃穆系着制服纽扣,一粒粒,从容优雅,不卑不亢,视死如归的坦然,全无涟漪。
唯独浑沌沧桑的眸子,藏着不公的斥讼,黎明的眷恋,在他理正西装的瞬间,统统化作尘埃。
“我沈国安叱咤东北,政绩神武,我扪心自问,愧人民,愧党纪,愧妻儿,我无法弥补,我无愧自己。我不愿任何人审判我,我是中央常委副主席,区区的黄口小儿,你们没资格定论我的罪孽。”
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吞噬了我,我瞳仁骤然一缩,两名警卫下意识拽住他,但迟了,沈国安仰头大笑,他掏出衣袋内的64式,塞进口腔,扳机叩响,血溅窗柩,他睁着不甘的、愤懑的眼睛,在生命的结尾,以倨傲的姿态睥睨漫山遍野的人海,他们也曾振臂高呼,也曾卑躬屈膝,任他呼来喝去,时至今日,他沦为阶下囚,踩着他粉身碎骨的,亦是他们。
沈国安跪地的霎那,仍握着一枚正国级的授任印章。
警笛戛然而止。
里外三层包抄的武警与马仔愕然愣住,纷纷放下了枪械。
晨钟暮鼓,兴衰绝唱。
淅淅沥沥的溪流声,回荡在瑟瑟的半山坡。
沈国安畏罪自戕,卒年六十八岁。
他的正国级大梦,陨灭在他的贪欲。
荒谬是,他从没有一秒,真的坐在这位置。
关彦庭无声无息闭目,“不留活口。”
我眼珠子一转,捂着脑袋尖叫,“保护关参谋长!沈国安的余党腹部绑着炸弹,要同归于尽!”
两名警卫尚未反应过来,砰砰两枪,射得快准狠,子弹爆头,糜败的柱子血浆喷了一层。
我跌坐在石灰袋子上,几名武警架着惊惧疲软的我下楼,厂房尸体横陈,血腥弥漫,这般大人物,关彦庭不吭声,张猛也不知所措,我清嗓子压住油然而生的哽咽和慌乱,“黑龙江省委书记沈国安挟持我伺机勒索出境,关参谋长不畏罪犯,生死边缘顶住压力劝降,沈国安自知逃窜无望,吞枪自尽,上报中央。”
我的说辞天衣无缝,一箭三雕,保全了中央的颜面,堵死了沈国安的嘴,全部过错推在他一人身上,没牵连一位厅局级以上的党羽,关彦庭也再拿下一桩功绩,无懈可击。
张猛长吁一口气,“我明白,夫人。”
近在咫尺的张世豪含着烟蒂,腾出两只空闲的手,在穿堂而过的烈烈夜风中鼓掌,“好戏。精彩绝伦,干脆利落,关参谋长卧薪尝胆,静候这一天,大概不止十年。”
关彦庭摘了军帽,指尖流连在熠熠生光的国徽,“沈国安死有余辜,我带领军政为民除害。同朝为官数十载,他误入歧途,我很心痛。”
他耐人寻味的语气,“同样,张老板若有战败而亡的一日,也是罪有应得。”
我面不改色站在一侧,五脏六腑像吸食了膏肓的剧毒,忐忑不宁的怦动着。
张世豪折了半截烟,掷向漆黑的河沟,百余名条子在场,于情于理我没立场跟他离开,他和关彦庭的剑拔弩张在众目睽睽下不加掩饰,我这时选阵营,站张世豪,关彦庭的岔口算切实封锁了,一星半点的便宜我也讨不来。大局生变,张世豪东北的根基不稳,百分百折腾不赢他,关彦庭却未必输,宏观绸缪,忍风平浪静是当务之急,总有一方按捺不住。
站关彦庭,张世豪心知肚明是我的缓兵之计,我和他有这点默契,而且我行事方便,沈国安留下的谜团,能遏制关彦庭的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