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遭穿堂而过的风稀释,他脸孔也映照时明时灭。
“你猜,我什么时候察觉的。”
我静默不语,像固执的哑巴,一丝讨好的呻吟都不给他。
“你进门的一瞬间。”
火团从他指缝坠落,轻飘飘降在浣洗衣物的陶瓷盆内,盆里无水,内壁干涸,大火堆积在盆底,逐渐曝露灰烬的模样。
“爆炸不过是刚刚伊始,后面会更难喘息。”
他末了掐我的一下,断了我的气,我好半晌才恢复,我青白交加的容貌,说不出的单薄憔悴,“沈国安,我不会愚蠢到相信你为一个女人大费周折,伐戮张世豪。你稳坐正国级的宝座,这份尊荣来之不易,你临近七十才得到,犯不着和土匪两败俱伤,你想要九天仙女,东三省溜须拍马的官宦也给你弄来,亲自出马未免太不符合你老奸巨猾坐收渔利的性子。除非你有更大图谋。”
沈国安比关彦庭沉得住气,东北黑白军三足鼎立在时移世易的变革中削弱腐烂,风雨飘摇,他这才揭开自己隐瞒的冰山一角,暴戾迎头痛击,打得猝不及防。
所有人都疏忽了,他的按兵不动只是在静待春明。
我撑住茶桌起身,“借澳门白道错综复杂的局势,引条子联合两北省厅斩杀张世豪,堵死关彦庭联盟或立功的渠道,霸占儿子的情妇,要挟掣肘沈良州。”
我越说越茅塞顿开,祖宗大约真的动了万不得已弑父的脑筋,沈国安有所意识,终归一脉相承的骨肉,先下手为强的残忍,还没到那一步,祖宗在他眼皮底下生活了三十八年,隔皮看瓤,沈国安晓得他的能耐,沈家最起码延续更久,沈家父子如今各怀鬼胎相互挖坑,这艘船在风浪里内讧,沈国安钳住我,就钳住了祖宗的软肋。
恨他吗。
当然恨,恨得牙痒痒。
祖宗生母枉死是他与沈国安逾越不了的鸿沟,不在乎多一屏隔阂,受制于人和主动投诚并无区别,沈国安需要的,仅仅是祖宗老实安分,放下自相残杀的屠刀,是否出力辅佐,他不计较。
“眼睁睁看着心血付诸一炬,身边的至亲挚爱也相继溃败,而你能制止这悲惨局面的诞生,你无动于衷,不后悔吗。”
他说罢,将录音笔抛向火盆,我本能跨出半步,试图挽救,但大火凶猛,刹那吞噬了蓝棕色的笔柄,烧焦的噼里啪啦响窸窸窣窣刺着耳膜,我麻木注视他。
“今天的插曲我既往不咎,换作别人,我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沈国安用丝帕擦拭手掌,“五日约定仍旧生效。程霖,皆大欢喜的结果永远比你任性受到的损失小,1902的死伤可以是无关紧要的人,也可以是你意想不到的人。”
我脚下踉跄一滞。
他背过身,俯瞰这座灯火阑珊的城市,“别耍花招,你道行太浅。”
我冷笑,拉开房门扬长而去。
我离开酒店,站在僻静的屋檐下点了一支烟,白稠的雾霭吸入肺腹,有些呛鼻,还有些辛辣,我抑制不住颤抖着,每一寸皮囊,每一颗毛孔,都叫嚣着我对沈国安触碰我的厌恶。
我抽了半截,丢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用鞋尖踩灭,唤了声阿波。
他从后街拐角走出,立在我面前,鞠了一躬,“程小姐。”
我喷吐出残存的浓烟,“三日期限,我要两样东西。办不成,自行了断右臂。”
他面不改色,“您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