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拭我额头和鼻梁的汗渍,我完全倒在他胸口,任由他支撑着,“我为何来。”
女人答得痛快,“自然是为怀中的美人。”
关彦庭挑起一半唇,阴森冷笑,“我会空手而归吗。”
胡小姐这时倒还有兴致,她兀自捏起一枚白子,在黑子绞杀的漩涡里搜寻漏洞,妄图挣扎一时片刻,求得一线反败的机遇,“的确不是你作风。我和你没有共事过,但多少了解些耳闻,能让张世豪和土皇帝颇为忌惮,东北无人媲美关参谋长。只是。”
她话锋一转,低声嗤笑,“是关参谋长主动送上门,我从未邀请过,我与张世豪积怨已久,才动他的姘头。你要英雄救美,恕我不给颜面了。”
鸦雀无声的数秒,紧靠我的身躯骤然降了几度,我何曾见识过如此阴鸷凶狠的关彦庭,那几面之缘,他的热吻茶水芬芳,他的军装墨香飘逸,他指尖一枚桃花,笑春风十里,仿佛天底下所有的明月柔情,都长在了他眼睛里。
他此时的风平浪静下,藏着急涌奔腾的杀机,枪口依旧指着胡小姐,她不肯转圜,他亦是寸步不让,“程霖,我一定要带走。胡小姐考虑清楚,与我鱼死网破是否值得,承诺保你拿到酬劳,平安无恙脱身的那个人,到底斗不斗得过我。”
白子落了几步,手顿在棋盘上方,没了动作。
胡小姐搞我,目的坦诚了,一为钱,二为仇,凭她自己无法明目张胆触怒张世豪,势必这件事的操纵者给了她底气,有法子压制以及为她洗脱,她不仅发横财,还出口恶气,何乐不为。可万万没想到,关彦庭搅入进来,张世豪反而断后,局势偏离预想,她也猜不准幕后主使要怎样,轻举妄动的结果,主谋撤手,她一力承担,混江湖的无论男女,这点亏绝不吃。
胡小姐缓缓站起,撑住桌的动作过于猛,臂肘弯曲间,碰了两盏冷却的茶水,水面晃荡几下,飘忽倾洒出,泻了一桌。
她转过身,直视枪口,“关参谋长带走程小姐,也并非不可,只是作为生意人,对方给我的筹码,我不能损失太多,你说是吗。”
关彦庭问她要什么。
“钱财我不为难关参谋长,你两袖清风,恐怕也拿不出我满意的数字,你的权,替我折腾仇家,总不算强求。”
关彦庭收了枪,沉声撂下一句好,重新抱起我,胡小姐挥手,堵在门口的马仔迅速朝两侧撤离,让出一条畅行无阻的通道,他托在我臀部的手,摸到一把湿漉漉的血,他低头看了一眼,那血令他有一丝颤抖。
关彦庭步伐快而稳,明明暗暗的长廊和堆叠掩护的废墟,回荡着他一声声呼吸,驻守楼外空地的警卫员发现我和他衣服上的血,微微怔住,等抵达跟前,他看清血迹来自哪里,瞬间反应过来,拉开军用吉普的后门,“参谋长,调兵吗。”
关彦庭无比呵护而温柔抱我进去,“不必,我来这事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车门关上同时,他思量后吩咐,“通知张世豪,三个小时后,再通知沈良州。”
警卫员不解,也没多问,说了声是,我明白他的用意,关乎这个孩子,他或许比我自己还清楚,我最想见谁,更应该给谁交代。
我艰难吐出谢谢两字,他指尖随即抵住我唇,制止我接下来的话,“累了睡一会。”
车沿途疾驰,一路碾压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下颠簸,越开越快,几乎飞离地面,悬空漂移,我被他放在腿上,仰面躺倒,他抱紧我,五指伴随我痛苦的呻吟而不断收拢,我掌心捂住小腹,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流失,不受控制的,无可挽回的流失。
我拼尽全力捏紧他衣袖,贪婪而哀求,“我记得,你可以救良州于水深火热,没有你办不到的事,包括我。”
我的憔悴和柔弱,击中了他怜悯的心肠,关彦庭垂眸,目光流连我的腿,沉默许久,喉咙晦涩挤出一个嗯。
我执拗抓住他的手,一下子安心松开。
这张清俊复杂的面容,逐渐开始发皱,顷刻幻化为我熟悉的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