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状往内伸展,比想像中宽敞。红砖只是外表,内装是灰泥墙壁,廉价的木地板,其间分散摆着好些铺白布的桌子和藤椅。靠窗的座位上,几名女侍围住两名穿单和服、戴巴拿马草帽的客人。砌成长四角形的窗子嵌着市松图案的有色玻璃,还未完全沉落的阳光染上紫红蓝的色彩,有如幻灯照进店内。女侍们化妆像白蜡的脸,在五颜六色的光线照射下,虽然她们都在娇笑,看起来却像坐在一度很受欢迎的活人画舞台上。
穿绿色和服的女人带我到入口附近留声机旁边的位子就座,把我叫的麦酒端来后就走进里头去了,换了一个穿白底夏天单和服的少女过来。襟领上绣了一只紫银线的蜻蜓,头发绑成我从小看惯的英国髻。
笑容可掬的少女,对外表一文不名、风度不佳的我依然热心说话,而我把脸藏在没有油气的长发下面,沉默又阴沉,大概有点可怕,她站起来,走到留声机旁放唱盘。
我在堺市听过无数次的歌「宵待草」。英国髻少女没有回位,她就靠在留声机的扩音器边,开始低声一起哼歌。不知是否在咖啡室呆久了,漫不经心地把玩鬓毛的指尖很有成熟女人的味道。
里头位子的笑声涌起,我回头去,恰好那时戴巴拿马草帽的客人身体往后仰。从那客人的肩后,出现一个少女的脸。她很拘束地坐在大财主似的胖客人身边,垂下眼睛替客人的烟管搓纸捻儿。
那名少女之所以吸引我,乃因四周的人都在大笑,只有她置身事外似的孤单寂寞。也许肤色太白了,她的脸恰好被玻璃的红光照到,沐浴在正面的黄昏里。
英国髻的少女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走到里头位子,向那位少女耳语一番。少女把烟管还给客人,也不看我一眼,继续垂着眼睛站起来。好不容易影子溜过我的桌面,少女有点顾虑似的在我旁边的椅子浅坐下来。
「是不是太暗了?」她这样说一句代替招呼,从围裙的蝴蝶结下面掏出火柴,在桌上的三分芯小台灯里点火。
窗外已经暗下来,淡淡的灯火越过玻璃灯罩照亮我们周围。少女不再说什么,配合我的无言相对沉默。大约十七八岁,脸上的白粉使她看起来有大人样,眉墨和口红的浓度却不相衬,打消了她的年轻。垂下的眼睛,白围裙下面浅黄的和服容貌,缠着暗沉的阴影。最近流行的发型安静地遮住耳朵起伏,戴着假象牙的发饰。
少女沉默地伸出细长的手指掩住双耳,好像表示不想听留声机传出的「宵待草」之歌,也像在意被酒烧红的脸颊。摹画的风情呈现在少女的发际一带,背后墙壁上的八角挂钟钟摆无声无息地摇摆着。
「什么?」少女的手突然从耳朵移开,投目注视我。
「刚才你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
「哦。我以为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的嘴唇噏动一下,大概她误会了。这样的误解缓和了我们之间的僵硬气氛。
「你好像在等人哪。」我说。
这回轮到少女摇头。
「我并没有等任何人。为何这样问?」
「这首『宵待草』的歌,唱出一个女人等候不可能来访的男人的心境。我觉得歌声是从你身上传出来的。」
少女又摇摇头。
「你看起来很寂寞。」我说。
「是吗?我寂寞吗?怎么可能。在店里时我很快乐。」
「可是你的脸从没笑过。」
「是啊,在店里没有笑过。」少女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低下头去。「不,笑过一次。一名喝醉的客人愤怒地命令我笑」
「那就笑一笑嘛!」我不在乎地带着虐待的语调说。突然想把这名忘记置身何处的寂寞少女逼到更寂寞的地步。
少女一时不知如何接受我那骤然冷淡的话语。她侧一侧头,怔怔地望住我,然后垂下眼帘,做出一个只有嘴形的微笑。之后一直发呆,太浓的口红更红了。
「够了吗?」嘴边的笑意像公仔一般留在少女的颊上,然后终于想起似的替我斟酒。这时发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