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一袭正红新郎服,头戴乌纱帽,露在外的脖颈和脸,皆是如玉般的白,他身形颀长挺拔,双手并拢,左右拜礼走进门内。

“秦尚书,这是心疼孙女婿,舍不得让喝酒啊。”

宴宾堂,一群男宾客笑哈哈地逗趣,眼神在新郎官和秦尚书身上过渡,调侃他对新郎太手下留情。

秦尚书穿着便服,暗红色的锦袍,绣着如意纹,他鬓发花白,精神矍铄,眼睛里透出些薄光,叹笑道:“三百六十行,各有各擅长!”

“老夫可不是放水,宴深之才,不展示一番岂不可惜。”

走到这位披红的青年面前,秦尚书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褶皱都充满喜气,叮嘱小厮,“点香,一炷香燃尽前,作三首催妆诗吧。”

对宾堂里要为难新郎的客人算作交代。

哗哗掌声如潮,众人含笑,目光落在这位登科及第的新郎官身上。

裴景玉白的脸上神情不变,只唇角微微上扬,儒雅谦和地躬身,对秦尚书道:“晚辈自当尽力。”

小厮笑嘻嘻地捧着瑞兽香炉,上插一支细细的香柱,柱头青烟袅袅。

裴景温和地点头致意,一转身,四名系大红花的家丁,各自捧着笔墨纸砚。

裴景同样与他们见礼,左手拉过袖袍,右手从容地提笔蘸墨。

“出了!出了!第二首催妆诗!”

闺房之中,红烛,喜字,满眼皆是红,刺绣并蒂莲的盖头,正搁在梨木盒里,姜晚笙眼一抬,侍女们一个传一个,将催妆诗送到她手中。

细嫩的指尖触着桃花纸,还能感触到一些余温。

姜晚笙头顶凤冠,沉得厉害,未及细看,外头又一名小厮跑进来,举着纸张大喊,“第三首来啦!”

喜娘站在椅子后,垂下眼,满目喜色,七八名丫鬟踮着脚挤眼看。

“还有还有!第四首!”

院外头的脚步声忙不迭,似乎要扳倒,屋中已然笑开,“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啊!更有捷才。”

皇宫内庄严肃穆,御案前,皇帝穿着明黄龙袍,坐着翻账单。

御案之前,关山茂着花团锦簇的太监服,尖细着嗓子回禀消息,说得绘声绘色,“奴才听说啊,那街上的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夸陛下赐的这门亲事好呢!”

皇帝眉眼微动,嗔他一眼,却是如沐春风的得意。

关山茂继续,哪管百姓夸没夸,皇帝爱听什么他就说什么。

说着说着观察皇帝表情,他的话声先减小,再停住。

苍劲的手指点着账单,皇帝面上严肃,色厉内荏,“这个裴章啊。”

太监悄眯抬眼,皇帝并未避他,他看见账单上一笔笔记录,启元十六年,岁贡80万两,启元十七年,岁贡120万两。

赠送的对象没署名,画了一朵梅花。关山茂想到,裴相姓裴名章,字梅行。

皇帝翻了几页,随手把账单丢了,叹道:“待今日婚事毕,叫裴景到个富贵乡里外任去罢……”

这几乎是个极好的安排,对待女儿女婿也不过如此了。

关山茂听着听着慢慢变了脸色,陛下似乎不打算今日清算,可他早上就看见太子调兵了呀。关山茂额上冒细汗,保险起见,他还是当没看见吧。

“一炷香作六首催妆诗!裴相公当真是人才!”

清婉院的闺房中笑声一片,具是围着姜晚笙的,喜气洋洋,称赞裴景才思敏捷,文采风流。

姜晚笙坐在妆奁镜前,额前流苏垂坠,视线不甚清明。

从宽大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冰肌玉骨,雪白透亮,纤细的手指,攥着几张桃花纸,水粉的指甲轻轻触过上头的墨迹。

有的字行还未干透。

时间一分一秒,在嘈杂声中过得极快,院外一道锣鼓响,声音洪亮,喊着吉时到,请新娘移步。

屋中人明明准备万全,只待此刻,还是激动得手忙脚乱。

红绸盖头落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