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挺得很直,跟杜敬弛通常熟悉的风气面貌有所差别,像从哑巴村的家、客厅书架上那张相片里走出来的另一个人。

许多柔弱的事物走了,许多柔弱的事物又来了,沉长的路而梦一样兜回起点,叫人分不清留恋的太阳究竟属于哪一天,还是他恰好就幸运在月亮升起来,才是真正流淌过生命的时间。

它不过问你的意愿,却总也能迂回地说出“真是很久了”,孟醇坐在样式单一庄重的厅室里,后知后觉地考虑到一个问题,他还能走出这个门吗?假如不能,会有人告诉几条街道外某个咖啡店里正坐着等待的杜敬弛,你可以离开了吗?

在这近十年的时间,张司令还是司令,军衔已经从少将变成了中将,他的警卫员看着很年轻,受意退出的步伐稳健端正,透出一股子可控的莽撞味道。

中年转老的人没有碰过面前的瓷盏,浓红的茶叶伴着一句句协商散掉热气,在温度的时限内,给出了也不那么冷酷的条件。

国家向联合国派出部队三千余人,战争经验上的缺乏,使得突破单一兵种与改善作战方式为目前重中之重。瓦纳霍桑是极具代表性的例子,各大维和区几乎都在面临这样一种微妙的情境,相似的地形地貌、社会关系,归根结底自己人最重视的,还是埋藏在理想之后的安全隐患。

“孩子,总要有人奉献。”张司令啜了一口凉掉的茶水,“不要浪费你的七年。”

这是一份很轻松的工作,在军区当个幕后教官,别露面别声张,报酬丰厚,假期或许规律,简单到就一纸保障,更像是要求一份平和。

一枚崭新的代表着职衔的徽章,别在叠整齐的军装上,回到孟醇手里,比看上去还要像一块沉重的砖,他这条臂膀便纹丝不动贴着身侧裤线,在警卫员隐蔽的打量中迈出了挂有铭言警句的空间。

提着军装的手平稳异常,穿过大多服饰相似的人,迎接每一道好奇又缄默的目光,一溜从大理石的楼梯跃下去。

人一向有了选择就爱纠结挣扎,怎么着都是死路时没有的顾忌,寻找杜敬弛的一路上全从孟醇脑海冒了出来,激得他越走越快,红绿灯都差点等不下去,还是被路中的老人家拦下脚步,在绿灯闪烁的十几秒中挡着急不可耐的车流,把老人送到对面。

“谢谢你啊小伙子。”老人看他手里的袋子印着红色标识,笑道,“哎哟,你是解放军哪!怪不得,怪不得...”说完,抬起手颤颤巍巍敬了个礼。

孟醇突然就被噎了一下,有什么排山倒海撞进心底,如同长势凶猛的树借由他的躯体开始伸展,冲破了适才那点不上不下的梗劲,提着袋子的手折起来,回了老人一个标准有力的军礼,他才开始愿意相信自己其实依旧信奉为人民服务的格言,而非盲从某一个机构,某一个人除了杜敬弛。

这份力量一直停留到隔天去看望猴子。猴子在承接到大医院治疗的过程中醒来,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大虹,然后是她旁边的李响青,他急忙移动眼球寻找着其他人,大虹轻轻拍拍他手臂上完好的皮肤,告诉他大家都来,不急。

猴子想说什么,剧痛立刻蔓延至整张面部,疼得他直抽气,浑身痉挛了一会儿。

老王在中午太阳正晒时来的,皱纹比猴子最后见到他那一眼要多得多,人也佝偻不少,腿脚不利索,得拿拐杖出门了,却还喊他猴仔。

猴子眼眶一酸,怕疼,忍着没掉的眼泪让先孟醇一步进屋的杜敬弛催下来。护士给他打过麻醉,但他哭得抽抽嗒嗒,脸又疼的要命。杜敬弛憋着对红眼睛调笑他,声音也抖了。

他不想把气氛搞得哭哭啼啼,连忙找了个借口要下楼买点喝的,叫孟醇先自己呆着。

跑到医院后面的花园缓了半天,跟老王在不远处聊天的李响青看见杜敬弛,挥挥手把他招过来,你怎么下来了?

“我晒晒太阳。”杜敬弛坐在两人身边,把玩着手里的饮料,听李响青声音淡淡地与老王讲,之后什么安排,打算休息一阵。

老王点点头:“是该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