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5 / 7)

生,我不干。我这样直截了当的回了他们的信。我没有说出不干的理由。四十块钱给了另一个人,或者还可以救活一个作者的性命,在给他们赚钱以外还同时作了一件功德。我如何能用预许的稿费对付目下的一切?我没有这美德,也缺少这勇敢。过了一点钟,我把这来信扯了,同时又把自己写的信也扯了。另外写了复信,说:“先生,你们印书,用得着我的稿件,谢谢你。如果这稿件是必需的帮忙,那先请帮我一个忙,把钱寄一百块来,在六月十号左右我寄三万多一点字来,我得了钱你们得了版权,这交易应当说是痛快的交易吧。”这信我要人即刻就发,省得再过一阵我又生悔。和他们做这些事完全是要我的兴趣,我如能在这事情上再思索一些时间,说不定我将写一封信去骂这些人的。信既已发去,我这时就又象在等候远处来钱打发日子的人了。我想也许他们竟会意外给我寄一点钱来,那么我将在字数上增加五千,表示感谢,同时还得把删改的权利也给这有钱他人。是的,好歹我得忍耐,得客客气气的把这生意做好。别人已经称我为“天才”了,我实在无理再在价钱上有所计较。

我走到一个相熟的地方去,朋友说,“你瘦了,怎么啦?”

我笑。朋友说,“你脸上发黑,怎么啦?”我说,“没有什么。”

到后我说我每天得流一次鼻血,大约流了十天,这话倒使朋友发笑了。因为除了我自己,是没有一人知道我是怎样活下来的。告人说这血是全不顾忌的只是流,流过了多年,到后还得流,别人不大愿意相信。我并非要你们相信才在这通信上写这些话。这时我就一面用棉花塞住鼻子一面写这通信的。

我的母亲,那成天咳嗽过日子的好人,近来一到下午就发烧。我有什么办法?我是连安慰的话也用尽了的一个人。凡是我过去说的不能兑现的幸福太多了。如今人正在发烧,若仍把一点好话来作一种治疗,是绝对不发生效验的事情了。听到那咳嗽声音,我只想用棉花把耳孔塞好。我又生气。我象在等候什么时候忽有点钱从天而下。我当真是在等候的。有了钱,或者就有办法了。但是,这钱决不会凭空飞来。应当给我钱的地方既皆无望,与我已无生意的书铺,自然更无关系了。他们对我并无责任,也正象其余路人对我一样。我同任何一个人去说,告他们,如果能先借一点钱,来把我一家人调理一下,到后我愿意把文章用极低的价钱补数,他们也没有承应这恩惠的必需。先生,我想到你所说的“奇变”了,一点不差,这奇变在我一家是非实现不行的。直到这时我还能从容不迫的一面拭汗一面写通信,假如家中忽然有一个人死去,我或者仍然将不动声色把事情作好的。好象这话说过一次了。我这时对于我的镇定有了新的认识,我的心不至于为灾难当前而动摇,这不动摇的创作的心,另一时,你们高兴,真可以说是一种佳话!你们佩服我的“天才”,自己呢,为这漠然坦然的心情却大大诧异。就因为你们有理无理皆常常把我文章退回,因为你们的做事认真,因为你们的不儿戏,不通融,以为凡不合你们条件的全不是佳作,所以我就被训练得如此规矩柔顺了,我应当在这事上感到的耻辱也没有了。

我也想过,既然文章一定要写得非得合乎体裁顾全格调不为功,我何妨拿一本时下有销路的书来照抄。这样作去我断定是不会为人发现的。如今的人读书,读过这一派的书,对另一派的即无过问的兴味,我只要稍稍加以改窜就行了。先生,人们买书,是只过问名字、书名,其余不再注意的。你们不消说这些方面比他们高明,因为我在任何处取不到的自由,却在你们社里得到了。然而我把一种改本送给你们时,你们保得住不因为我这名字而弃去么?

一个人说,我这通信,完全是一种平面的图案的东西,从这一直一横的反复里可以看出喜剧的意味。这话是说对了。如果我同时还告这些人,说我写这通信时一面在行为上近于野蛮的自嘲,对于自己的灵魂痛加殴打,不知道他们还可以得些什么意味。

今天想尽了方法还不能把我妈送到医院去看看。我算了一阵,看看有几个书店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