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恍然想起了他们初见的时候。
那时的阿妙似乎总是安静、苍白、寂冷的。他瘦削的如山林间游荡的山鬼,长发蔽目、容貌清美,美则美矣, 却毫无色彩。
美丽的白发男人像是一缕随着风浪飘荡的羽毛, 没有生命、没有重量,随时都会被雨水淋湿, 而它最终的归宿也不?过是零落成泥、或是弥散在残酷的骤雨中。
无论是谁,看到当时的祝妙机第一眼?, 似乎都会认定, 那是一具即将死去的美丽尸体?。
江让从未对?谁生出过这般心?疼、怜爱的绮思。
唯有祝妙机、唯有他的阿妙。
青年亲眼?看着他苍白死寂的阿妙是如何逐渐变得柔软、潮红,直到慢慢覆上一层层妙曼潮湿的春雨, 湿化在他的怀中。
谁也不?会比他更清楚阿妙是如何活过来的。
天窗的明光愈发湿冷, 惨白的光线照在阴冷逼仄的牢房中映射出簌簌如细雪的尘埃。
隐约的水色液体?从暗色的空中坠落。
温热、轻盈,像是初生幼兽的爪垫。
病体?横陈的白发男人忽地全身僵硬, 随后,那只惨白起伏的肢体?如同生了幻觉似地细微动了起来。
他尤是不?敢多看的。
即便遮蔽视线的手骨已然挪移开,他仍旧不?肯径直看去,像是生怕方?才一切的声音、触感不?过是一场可怜的幻梦。
直到青年轻轻跪坐在他惨白的胸侧、直到那双属于爱人湿温的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 男人才敢慢慢转动漆黑死气的眼?眸,渐渐看了过去。
雾气、愁冷、残旧,用如何凉冷入骨的词语形容都似乎都不?够。
江让近乎泪湿满面,青年人从来都是意气风流的,他像是春日簪在枝头最明艳的花束, 朝气蓬勃、拨雪寻春。
可如今, 春雨迷蒙了他的眼?。
他抖着手, 几乎不?敢多触心?上人那惨而冷的病颊。
“阿妙、不?是幻觉.......”江让湿红着眼?,努力咬着齿尖, 不?让自己声音过分发颤,他说:“我来了、我来带你走了。”
至少在这一瞬,青年不?去想任何后果,或者?说,他不?敢想他当他闯入这片地牢的时候,他究竟辜负了多少同门、师徒情谊。
他抱住他的阿妙,懵懂着尝到了心?痛难忍、爱欲难捱的滋味。
或许过分长久的囚禁令男人失去了反应的能力,祝妙机只是苍白着脸,头颅伏在青年的怀中,好半晌,才慢慢露出一个雾霭般濛濛的浅笑。
他的眼?眸早已无法聚焦,颧骨微微凸起、显出瘦削病弱的弧度,轻声的、哑然的道:“阿让,你来了。”
薄白的眼?皮颤了颤,祝妙机像是终于意识到眼?前并?非是他可怜的幻想,他的阿让真的来接他了。
他终于湿了眼?,清丽的颊侧流下?两行清泪,红如残荷的眼?睑是那一片透骨白中唯一的艳色。
他抖着唇道:“.......带我走吧。”
江让已无法呼吸。
腕骨上的白蛇越缠越紧,甚至将青年的皮.肉都勒得鼓起了几分。
此?时的青年无法注意到,那白蛇黑色的眼?珠变得愈发冶艳猩红,好半晌,它慢慢张开一指宽的蛇口,细密如针的獠牙一寸寸静谧地扎入了年轻人淡蓝的血管中。
从始至终,江让都没有丝毫痛苦的面色,像是毫无察觉似的,可与此?同时,他眸中的怜爱、心?痛演变得愈发盛烈,像是被药剂催熟的甜蜜果实。
最终,一切的挣扎、犹豫全部从青年水色的眸中消失。
许是静默过久,男人难堪地生出了几分仿徨,他轻轻垂眸,惨白的唇慢慢动了动,整个人像是即将变得透明、彻底融入空气中。
浅浅的叹息惊动尘埃,祝妙机近乎失声一般哑然道:“......罢了,我不?过是个众人避之的灾星。阿让,你还有很好、很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