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 刘小官雌雄兄弟(6 / 8)

故乡生处好,爱恩深处便为家。

却说刘方与刘奇,年貌相仿,情投契合,各把生平患难细说。二人因念出处相同,遂结拜为兄弟,友爱如嫡亲一般。

一日,刘奇对刘方道:“贤弟如此青年美质,何不习些书史?”

刘方答道:“小弟甚有此志,只是无人教导。”刘奇道:“不瞒贤弟说,我自幼攻书,博通今古,指望致身青云,不幸先人弃后,无心于此,贤弟肯读书时,寻些书本来,待我指引便了。”刘方道:“若得如此,乃弟之幸也。”连忙对刘公说知。

刘公见说是个饱学之士,肯教刘方读书,分外欢喜,即便去买许多书籍。刘奇罄心指教,那刘方颖悟过人,一诵即解。日里在店中看管,夜间挑灯而读,不过数月,经书词翰,无不精通。

且说刘奇在刘公家中,住有半年,彼此相敬相爱,胜如骨肉。虽然依傍得所,只是终日坐食,心有不安。此时疮口久愈,思想要回故土,来对刘公道:“多蒙公公夫妇厚恩,救活残喘,又搅扰半年,大恩大德,非口舌可谢。今欲暂辞公公,负先人骸骨归葬。服阕之后,当图报效。”刘公道:“此乃官人的教心,怎好阻挡,但不知几时起行?”刘奇道:“今日告过公公,明早就行。”刘公道:“既如此,待我去觅个便船与你。”刘奇道:“水路风波险恶,且乏盘缠,还从陆路行罢。”刘公道:“陆路脚力之费,数倍于舟,且又劳碌。”刘奇道:“小子不用脚力,只是步行。”刘公道:“你身子怯弱,如何走得远路?”刘奇道:“公公,常言道的好:‘有银用银,无银用力。’小子这样穷人,还怕得什么辛苦?”刘公想了一想道:“这也易处。”便叫妈妈整备酒肴,与刘奇送行。饮至中间,刘公泣道:“老拙与官人萍水相逢,叙首半年,恩同骨肉,实是不忍分离。但官人送尊人入土,乃人子大事,故不好强留。只是自今一别,不知后日可能得再见了?”说罢,歔欷不胜。刘妈妈与刘方,尽皆泪下。刘奇也泣道:“小子此行,实非得已。俟服一满,即星夜驰来奉候,幸勿过悲。”刘公道:

“老拙夫妇,年近七旬,如风中之烛,早暮难保。恐君服满来时,在否不可知矣!倘若不弃,送尊人入土之后,即来看我,也是一番相知之情。”刘奇道:“公公嘱咐,敢不如命?”

一宿晚景不提。到了次早清晨,刘妈妈又整顿酒饭,与他吃了。刘公取出一个包裹,放在桌上,又叫刘方到后边牵出那小驴儿来,对刘奇道:“此驴畜养已久,老汉又无远行,少有用处,你就乘它去罢,省得路上雇倩。这包裹内是一床被窝,几件粗布衣裳,以防路上风寒。”又在袖中摸一包银子,交与道:“这三两银子,将就盘缠,亦可到得家了。但事完之后,即来走走,万勿爽信。”刘奇见了许多厚赠,泣拜道:

“小子受公公以如此厚恩,今生料不能报,俟来世为犬马,以酬万一。”刘公道:“何出此言!”当下将包裹、竹箱都装在牲口身上,作别起身。刘公夫妇送出门首,洒泪而别。刘方不忍分舍,又送十里之外,方才分手。正是:

萍水相逢骨肉情,一朝分袂泪俱倾。

骊驹唱罢劳魂梦,人在长亭共短亭。

且说刘奇一路夜住晓行,饥餐渴饮,不一日来到山东故乡。那知去年这场大风大雨,黄河泛滥,张秋村镇,尽皆漂溺,人畜庐舍,荡尽无遗。举目遥望时,几十里田地,绝无人烟。刘奇无处投奔,只得寄食旅店。思想欲将骸骨埋葬于此,却又无处依栖,何以营生?须寻了个着落之处,然后举事。遂往各处市镇乡村,访问亲旧,一无所有。住了月余,这三两银子盘费将尽,心下着忙:“若用完了这银子,就难行动了。不如原往河西务去,求恩人一搭空地,埋了骨殖,倚傍在彼处,还是个长策。”算还店钱,上了牲口,星夜赶来。

到了刘公门首,下了牲口看时,只见刘方正在店中,手里拿着一本书儿,在那里观看。刘奇叫了一声:“兄弟,公公、妈妈一向好么?”刘方抬头看时,却是刘奇。把书撇下,忙来接住牲口,牵入家中,卸了行李,作揖道:“爹妈日夜在此念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