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发现,所有的房间紧紧相邻。门虚掩着,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旧式的家具全是一个颜色的,暗红色,类似于鲜血干涸的颜色,矮脚的木床挂了蚊帐。
到了餐厅,八仙桌的桌面泛着冷冷的清光,如同一个古怪老人的冷眼。齐腰高的餐柜也是暗红色,上面放了一个篮球大小的青瓷花瓶,圆溜溜的,有一道裂纹由上至下,好像美人脸上的刀疤。花瓶里插了一束白色的绢丝制成的菊花,很冷清的感觉。在餐柜旁边立着一个高高的酒柜,是玻璃面的,里面只有一个酒瓶,酒已去了大半了,暗红色像陈年的血……如同我方才饮下的酒液。
我惊声尖叫!
沉寂,当回音尽数消逝后,房间里依然一片沉寂。我的尖声大叫毫无成效,没有任何人听到动静而出房察看,这不合常理。但这个宅子里,根本不需要常理的存在。
不死心的我决定一间一间地找,于是一扇一扇的房门被打开,里面一样的摆设,一样的干净整齐,一尘不染,一样的光线幽柔。假如我不曾有过前面的遭遇,也会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民居,堪称居家的典范,可以写进中国村居大全。可是现在,我只想逃离这里。除了厨房的门后丧心病狂的人形,宅子里所有的房间都是空无一人,没有岳夫人,没有岳家人,人们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
说不出的骇然,我察看完所有的房间,再次站到客厅里时,不用看脸色已经难看如灰泥。瞳孔深处的恐惧,是否从未离开?雾气消散,但空气里潮湿度增加,凉飕飕地往身子里钻。现在只剩下二楼了,我站在客厅里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抬头仰望那黑洞洞的二楼。一楼的强光照不到那里,黑暗闪烁着深绿色的幽光回望着我。
一级,两级,三级……我喉咙发干,手心出汗,脚尖轻点梯板,好像行走在雷区,稍重一些就会踩爆地雷而粉身碎骨。终于登上二楼,一道黑森森的走廊笔直地铺开,两边的房门大部分关着,唯有最尽头的房门半掩半开,柔弱的昏黄灯光漏了出来。
蹑手蹑脚地靠近,我心跳如雷,隔了些许距离,探头探脑地从门缝里望。
从露出的一角里可以看到大半个床,床上空空的,洁白的纱质蚊帐悬在半空,被单洁白平整,一丝褶子也没有。床沿挂着一件衣服,有一半垂在地板上,看来好像是主人随手一扔的结果。这件衣服素色淡雅、裁剪简单,我认识,那是岳夫人穿的衣裙。
裙子在,但人不在,房间里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既然虎姑能凭空消失,那么她是去礼佛……还是去超度?
我咬紧牙关房间,仔细地看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生。人生最难的处境,莫过于无计可施时。我现在仿佛是跌落到无底深渊里的人,只知道自己在跌落过程中,却没有任何对策。
整个空间重新充斥着死寂,叫人心慌。孤立无援的感觉紧紧裹住了我,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里,在这晃眼的强光之下,连内心的恐惧都无处遁形。
气温好似陡然下降了,我开始颤抖,渐渐地感觉变得麻木了,像是快要冻死前的人一样,不再寒冷反而出奇地暖和。我不再害怕,不再惶恐,只是说不出的虚弱,令我浑身无力,只想找个温暖的被窝安静地躺着。终于回到分配给我的卧室,我重重地关上房门。
这时,那人形是不是又在房中静静地注视着我了?
我躺在床上,与黑暗中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对峙。不可名状的东西是不会疲倦的,我却会。我的手急剧地颤抖了几下,感觉自己有种像被淘空了般的疲倦。
百年前,二十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过去这么久,还贻祸如斯。我大大地打着哈欠,浑身发软,坐在木床上,努力地睁大眼睛,告诉自己:不能睡,千万不能睡。可是眼皮还是沉甸甸地耷拉下来,有一个声音细细柔柔的:睡一会儿就好,睡一会儿就好,不定这一切不过是个梦,醒来后就会没事。我头一歪,鼻息酣酣。炽白的灯忽然熄了,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我蓦然睁开眼,黑夜还没有到尽头,口水挂在嘴边。我却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