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下去……”
“会继续下去的,永远永远。”但他似乎感觉到我有些异常,黑眼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石苓人——别离开我。永远!”
“永远不会,过一会儿,管家和我就会知道谁将出席婚宴,在喜宴开始之前,我想你一定要吃些东西。我们有国宴的大师傅……”
他一下子抱起我,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假装要把我从窗子扔出去。
就这样一个小时溜走了,像一支逐渐消逝的歌。
早晨了,不该来的黎明宣告着夏日早晨的来临。石苓人在我身边静静地睡着,头发篷乱,一只手臂环抱着我。私人领地里面的鸟儿开始喊喊碴喳地叫着,在远处的河的方向一艘游艇正沙哑地低吼着。屋子里的一座复古的钟滴答地走着,大声地走着。我只能看到钟发光的指针,知道现在四点了。我只剩下一分钟,一分钟。
我不能相信自己,我必须逃走,我不能相信自己以后不再回来。除了回忆,我所有被赐予的一切都将被拿走。
回忆。
回忆起来……那一个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不同的幸福生活、逢魔时刻,甚至和不同的男人睡过不同的床,她们在床上留下的痕迹,给我提供了无限想象的空间。我看到黑暗中的一个自己脱去白衣后有一身圆润光滑的肌肤,一双手轻轻抚上去,那肌肤瞬间便起了层颤栗。男人的手像湿润灵巧的蛇,不知疲倦地在水波荡漾的肌肤间游荡,有一些力量缓缓地从女人的身体里腾升,像跋涉了千山万水的旅人,需要一汪清泉的滋润。
一个自己渴望着,扭曲着,身体最大限度地弯曲出优美的弧线。女人和男人像催发的兰舟,缓慢而执着地向着水域的深处挺进。那些水波荡漾开来,在美好的身体里留下一圈圈不散的涟漪。
现在我知道仅仅回忆是不够的;回忆将是我所不能承受的痛苦,我可以读到他的著作,可以听到他以后的成功,然而我——我不能接近他——我不可能离家外出。即使回来他也不会相信我,他会把我推开,我会看见他的脸上的表情——
我打了个寒战。假如我站在两面镜子中间,那就不止是一个影子。所以根本就没有镜子,我前前后后看到了两个自己,都和我一样惊慌失措。站在两个自己中间,我呆呆地立了一分钟,终于忍无可忍,大叫一声,抱着脑袋毫无目的地狂奔。我只想着远离这里,远离两个自己。
我是谁?
谁是我?
进退维亟的我,现在根本就不敢再相信自己的判断,我是个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女人。
一股冷气从脚底沿着脊柱窜到全身。我颤抖着声音喊高秋梧、岳兰月、岳红绪、岳诗音、虎姑。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我害怕得脚发软,冷汗涔涔而下。
终于,我忍不住了,大叫一声:你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里?依然没有人回答我。愤怒暂时超越了害怕,我停住脚步,怒哼哼地说:”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要揭露岳家、还有龙潭村的秘密。依然没有人说话。
我突然知道我该做什么,所以我不寒而栗。
现在连我的脚步声也没有了,汗水刷刷地滑过背脊,打湿我薄薄的浴衣,贴在我身上,好像有千万条虫子在身上爬动。咚咚咚……的心跳声,提醒我自己还活着。我一咬牙,我冲进了自己……冲进了镜子……那是什么样的一种诡异感觉,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用最后的意志力,我使劲地拉前面的门。前面的门毫无阻力地被拉开了,近在咫米,我看得清清楚楚!近在咫米,我看得清清楚楚!大宅似乎消失了,迭起的夜雾紧紧裹住我,仿佛从来没有天没有地。周围一片死寂,令人不安的、心怀鬼胎似的死寂,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迹象。
雾散了,露出了隐隐约约的轮廓,我尖叫一声,飞快地逃、逃、逃!
岳家冷冷清清,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回荡着,吧嗒吧嗒,轻轻地,根本不像是走在木地板上时的脚步,倒好像平时走在结实的水泥地上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