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来一趟吧,来看看外婆,她也吞了安眠药。」父亲叹了口气。
等我急匆匆赶到医院,外婆的病床隔壁,是母亲,她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却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终于肯见我了?」
我没理她,径直走向外婆。
外婆蜷缩在病床上,干瘦得像具骷髅,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母亲时闪过恐惧。
「她老年痴呆很多年了。」母亲轻声说。
「但有些事,她记得很清楚。」
她起身走在到外婆面前,声音温柔得可怕:「妈,告诉念笙,你以前是怎么对我的?」
外婆发抖,含糊不清地念叨:「打你……罚跪你……关小黑屋你……」
母亲笑了,转头看我:「你知道吗?我八岁时因为弄丢五块钱,被她锁在衣柜里一整夜。」
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烟疤。
「这些,都是她心情不好时烫的。」
我的胃里突然翻云倒海。
「所以你也要这样对我?」我声音嘶哑。
「因为你自己受过伤,就有权利伤害我?」
母亲的表情裂开一瞬:「我是为你好!」
「外婆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吧?」
我这句话像刀一样刺进她胸口。
母亲猛地站起来,抬手要打却在半空僵住。
时间仿佛凝固。
无声地对峙半天,母亲的手慢慢放下,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
突然,她开了口。
「明明我的妈妈是这样对我的,我接受了,我这样对我的女儿,她凭什么不能接受。」
我的心一抽一抽地在疼,哽咽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既然你们都不要我了,那我带着我的妈妈走好了。」
她走向外婆,突然失心疯般把外婆的氧气管和心电监护仪拔掉。
「是你毁了我!是你毁了我!」
我和爸爸连忙制止了她。
她在爸爸的怀里大哭,挣扎。
直到所有耗尽了力气。
床上的外婆说不出话,却在眼角留下了如线丝般的眼泪。
12
深夜,医院的走廊上。
父亲讲了一个我从不知道的故事。
母亲十二岁那年,因为打翻一碗粥,被外婆关在阳台一整夜。
寒冬腊月,她差点冻死。
十八岁高考前夕,外婆撕了她的录取通知书因为「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
三十岁那年,父亲要和她离婚,她吞了半瓶安眠药,被抢救回来后,外婆第一句话是:「丢人现眼。」
父亲说:「她控制你,是因为她这辈子从没掌控过自己的人生。」
我盯着父亲,突然觉得可笑又可悲。
「所以我就该当她的傀儡?」
爸爸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她只是她怕你像我一样……离开她。」
我冷笑,想起了那晚和父亲的通话。
「那你当初为什么走?」
「因为她对我也这样。」
「查手机,跟踪,甚至在我办公室装窃听器……念笙,你妈妈有病,爸爸真的受不了。」
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父亲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所以,你知道她有病,却不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