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惊讶地抬起头,实在没想到连父亲都说得几句指点也好的斐先生竟有收他当弟子的意思,他当然要高兴。

于是他笑着,答着斐先生的句子,又回去荣国府说与诸人听。贾赦念叨着“造化”,贾政更是眼睛发亮,将外甥拉到跟前,自肩颈到鞋尖,一寸一寸欣赏着。

“好孩子,好孩子......”他只来得及说这两句话,林言就被更热闹的一群牵过去。

“眼看着正经拜师,你父亲恐怕来不及。虽说那先生不计较,却也要叫你两个舅舅都去,也让人家知道我们的心意。”贾母拉着林言的手,脸上的纹痕都叫喜悦推开。她看一眼王熙凤,熙凤立刻会意,含笑道:“老太太放心,再怎么也不叫人笑话咱们言兄弟去。”

过分热闹的喜气叫人喘不过气,林言望着,心里却想分明一个时辰前,许多人心里还打着他是个假少爷的主意。可这话不当说,于是林言只是笑着,僵坐在贾母怀中,觉得极不适应。

一开始,天恍惚是谁拿笔落下一点胭脂红,掺多了水,见颜色浅淡便失了耐性,于是乱涂一气,直到把整个天幕染作紫粉。

提着灯的小丫头正问林言那大儒是如何满身才气,清脆

的声音一路上不停,连夜宿的鸟雀都以为到了黎明。

林言好性子应着,直到回了屋里,只余下他跟黛玉,那点子笑也不曾落去。

“佛奴,你去了斐先生那里,恐怕比义塾还不易回。”

“我知道,姐姐。”林言偎着她坐下,眼里尽是笑盈盈的波纹。

黛玉看着,心里陡然跳错一拍恰如早前一眼洞悉林言的伤心,她知道这不该的,佛奴总是腼腆又怕生,他连去义塾都是心里难过的。

可黛玉只得看着林言的笑,心顿顿痛着,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然而,林言却捧起她的手,漆黑的眼珠叫灯烛映着,几乎要把那点星子都吞进去。

“姐姐,我不怕的。”他放低声音,极认真的,嘴唇开合的样子与最初的记忆重叠。

“你在乎我难过,我才不难过了的。”

第6章

识新友秦陈二子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这一句词,黛玉存在心里念了两遍,一旁宝钗原正誊着对子,见她神思不属的样儿,遂搁下笔,笑道:“一面应了同我们玩来,一面又是跑神去,没得听不清下一对领了罚,我可不念第二声的。”

“就这样点子发困,却叫你逮住,我只道是你眼神精伶。”黛玉抿嘴含笑,意欲将这个话头揭过,那厢宝玉原不做声,这会也昂起头来。

“妹妹是发困,我心里却存下个不快活的影儿言兄弟一去大半月,两府相隔且不遥远,那先生怎么就不肯放人回来!”

“你是吃醉了酒,怎么又忽然作了恼?”宝钗因他这话惊一惊,只得道:“咱们还是对对子去。”

“好姐姐,这里且没外人,何必这样仔细?你也晓得,言弟头先拜了师父,府里人高兴得什么都忘却,不拘好的赖的,一并当个好处。”宝玉且将酒盅放下,袭人想拿开,可他又捏紧在手里:“圣贤书都说‘君子成人之美’,怎么咱们家这个,现下连家都回不得了?”

“哪里是家都回不得?”袭人怕他再说,半强半抢地取过酒盅,见宝玉看过来,恐他发了痴性恼意,忙道:“眼见着白日里热起来,只许再多喝一盅,没得叫我们这些人被数落去。”

宝玉由她去,只是嘴里自嘀咕着:“我好赖是他兄弟,许久不见心里想着,难道不兴说么。”

可他也知道这件事有多让府中人得意,不好再提,只赚一盅酒。其余人因这一事也觉无趣,失了兴致,粗略对上几句,早早便也散去。

黛玉却叫他的话正经戳了心。

她回去时候日头尚早,紫鹃打湿帕子与她擦手,见她垂着眉眼,于是安慰道:“姑娘知道的,宝玉说话惯是那个样子。哥儿是机灵体贴的性子,那斐府的老先生定是喜欢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