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响着,好像外面的雨下在厢房中。潮湿且不间断,细细密密地把山林缝出蜈蚣样的痕迹。

一直响着,响着......

薛宝钗在夏日的黎明前便回去了。

黛玉收敛心神,嘱咐道:“这事不好评论,傅大人是要按章法行事,却不知宝姐姐是有什么打算。再加上陶安留在京中,若是真出什么事,也要提防有人在他这边下手。”

“我跟傅大人提过这些,他也答应我多留心,只是至今也没什么异样又不知道薛姑娘究竟是要做什么,也不好平白声张。你安心,我也跟咱们留在京城的人手预先嘱咐,不论怎么,总不至于手足无措。”林言安慰着,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在淮安王妃那里听到的事。

贾妃似乎病得更重了。

做了皇妃便要体恤圣意,只是龙威甚重,惦念在心上也十分辛苦,若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便要更加辛苦一重。荣国府宝二爷和薛家姑娘的事不加遮掩,隐约听着也有她促成的意思。林言只在大观园里见过这位皇妃娘娘一次,天恩浩荡之下,个人的脾性便不分明。

他又想起那个豪奢的园子,想起那个不吉祥的梦境,想起那花团簇拥下空无一人的冷清。

预言非说是预言,便是因为现今还没有落作现实。

热闹都在墙外,宝钗自离了大观园,便仍与母亲住在旧处。

热闹在墙外,吵闹却在眼前。

小丫头埋怨老婆子的苦茶浸湿她的新褂子,老婆子数落小丫头不该把新褂子招摇出去。那惹了祸又遭了灾殃的褂子垂挂在风里,像是一具悬挂太久无人收敛,因而又死一次的吊尸。

莺儿小声说要把她们都打出去,宝钗摇摇头,想她们当着她便这样吵,自己也实在很没威信。

“吵嘴罢了,听一耳还觉得热闹。”她依旧绣着缝着,记不清是今年的第多少件物什。

“过几日还更热闹呢。”莺儿见宝钗没生气,自己也放下悬着的心。小心翼翼说着自己在荣国府那边听来的事,言语间便谈到送行。

“总是外家,怎么能不来呢?”宝钗咧一下嘴,轻声道:“见见也好,之后就去得远了。”

手里的针是那日的雨凝固,黛玉的声音比记忆里她自己的声音还要模糊不清。

她说了什么?想来是叫她珍惜自己,又或是旁的劝解......是好意,可薛宝钗已经听不清。

指尖一痛,宝钗低头,想起黛玉第一眼见她便说她清瘦。

妈妈哥哥离得近,可他们看不清。

现成的把柄已经出来,凭什么不能叫她拿捏一番?

至于之后......

宝钗继续缝绣,桌子上投着红石簪子上的血红。

那血红晃动,变成树梢上不褪色的红绢花,继续在空中舞动招摇着。

送行,道别,这是荣宁二府许久没有过的热闹,只是新夫妻看起来多了些客气。

南下的船推动碧波,水纹颤动,京城越来越远了。

第141章

到淮越一日见闻

车厢作了摇篮,看顾的婢子不大用心,将这小摇篮晃得像上了遇风的海船。

黛玉朦胧间听到有人说话,她的额角正抵在林言右肩下最柔软的一处皮肉,腰身也被紧紧护住。

他现在的姿势有些奇异,身子没动,脖颈却伸得很长。对着窗外的侍从的问询呵出回应,打车厢里飘出一段烟一样的声音。

“你带人去砍些木头,先把路铺上再说。”

黛玉的一缕头发跌下去,林言伸手挡住车窗透进来的半寸光。行程上的疲惫在一场小憩中稍缓,只是淮越路上的颠荡又增添新的酸疼。

“姐姐,你醒了吗?”

这一声也跟呵气一般,热腾腾地拢在耳朵上。这一声也不像叫醒,反而如再度哄睡一般。林言不知黛玉是真的醒了,还是因为这忽然的停顿不适。依旧身子不动,伸长脖颈去瞧黛玉的睡颜。

他是赶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