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宙回忆那天,只觉得神志沉入温热岩浆,一切都蒙着层虚影。唯一清晰的大概是许时曦的表情和声音,可这不是能说的。
“没有,”杨宙斟酌着语句,“老师,我戴了耳机,没怎么注意外面。”
“那许时曦呢?”
许时曦答:“我也没有,老师,我缺觉,跟杨宙看了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杨宙点头:“对。”
班主任又问:“那你们俩,那天下午见到金娅真了吗?”
两人一齐摇头。
老师观察着他们的表情,最终说:“好,老师相信你们。”
她又看向默默坐在一边的金娅真:“娅真。”
这个总是微微仰起下巴,走路时脊背挺直,脖颈修长的漂亮女生,此刻抬起头来,黑眼圈和泪沟分外明显,坠在一双美目之下,显得倔强而脆弱。
金娅真看着杨宙和许时曦,声音沙哑道:“我相信你们。”
杨宙下意识去看许时曦,许时曦也正在看他。两人目光相汇,似乎能听见对方胸腔内一声庞大的声响,如秤砣砸入空井,激起一阵无形的涟漪。
班主任道:“娅真,你那天看见杨宙和许时曦了吗?”
金娅真摇头:“没有,我被蒋老师带进旁边的空教室,他说他在那儿也有一张办公桌,有时会避开大家过去,讨个清闲。”
班主任道:“你没有怀疑他?”
金娅真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吓人。
她语气有点儿急:“老师,你不能以上帝视角来看待这件事,我刚才就说了。就连我离开那间教室,之后的好几天,我都没有意识到发生的事情是不对的,直到昨天……”
班主任打断她的话:“好,对不起,娅真,老师跟你道歉。”
杨宙眉头皱得更紧,他没想到这事儿跟蒋老师也扯上了关系。他心乱如麻,某个念头却转瞬即逝,他竭力拽住灵感的尾巴,福至心灵般睁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金娅真。
许时曦大概也意识到什么,讷讷道:“老师,娅真……究竟怎么了?”
金娅真抱着胳膊,一如往常微微扬起下巴。
“我被蒋立明猥亵了。”金娅真冷静道。
金娅真的母亲是市文工团的芭蕾舞演员,父亲是政府文职干部。她自小练习小提琴,四五岁头一回登台表演,爸妈亲自为她送上比她还高许多的玫瑰花束,庆祝家里新一位小小艺术家的初亮相。
漂亮女生似乎总要承担一些额外的东西,艳羡、嫉妒、中伤、诽谤,这些东西来自不同的人,金娅真一路长大,某天惊讶发现,它们竟已堆积成山,压在她头顶。
她像是不在意这些,她读很多书,听很多经典的歌,努力做好每一件事。
学习、小提琴,什么都要做得最好,就连摔倒在操场上,也要坚持跑完三千米的比赛。
因为她永远记得某次不小心听到父亲跟别人的交谈。
“你家真真太优秀了,是个小天才,长得也漂亮,老金啊,你真是好福气。”
父亲嘲弄地笑道:“嗐,有什么用?女孩子,随便练练罢了,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哪比得上你家小公子?漂亮倒是挺好的,随她妈妈,以后啊,不愁嫁不出去了!”
娅真握着琴弓,良久才发现掌心勒出一道深刻红痕,仿佛生命一条裂谷。
“九十五分,还不错,但过几年肯定比不上男孩子了,男孩子才学得好理科。”
“还不是你长得漂亮,老师才让你去表演。”
“女孩子跑什么三千米啊,体力差,耐力也差,漂漂亮亮做个拉拉队不就行了?照样可以加分。”
“学艺术不就是抄捷径吗?什么,她还能排进前一百?肯定作弊了。”
……
她不知道漂亮、是 【网址:??????.????????.??????】女生、学艺术,到底有哪一点是错误的。她实在不懂,只能一次又一次咬牙维持骄傲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