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舟晚身上的衣服蓬松宽大,显得藏在底下穿牛仔腿的更细了,鞋跟在雨水里踩出脆响,和我脚底下运动鞋磨过砂石的声音是不同的节奏。
依然因为雨水的逼迫,我紧紧贴着她的手臂。
视线里,那只撑伞的右手冻得发红。
我闷头往前快步走,这段路小时候走了许多遍,闭上眼都能掐准在碰到地上哪块石头的位置拐弯。
喻舟晚伸手挡了一下,随即一辆汽车飞驰而过,溅起的泥水冲到脚尖上。
是最后路口的那个红灯。
我低头看水坑里摇曳破碎的倒影数秒,等它转成莹莹的绿色。
外婆独自在厨房忙碌,拒绝让其他人帮忙,我把菜交给她便去房间给手机充电。
“晚上我给你烧了电热毯。”
舅妈回来了,外婆来不及放下手里的锅铲,急忙过去接过伞和湿衣服放到浴室里。
“我今晚不住家了,要加夜班,住公司宿舍好了,还有补贴呢,”舅妈抖了抖头发上的水,“唉我好不容易换班回来洗澡,宿舍大澡堂子排不上队,全是人。”
“早点回来好了,那么辛苦的,又不是小年轻了还这么拼。”
“没几天了,这不是快过年物流要停,压了不少货没运出去……不是说北方淮州那边都闹雪灾了……”她夹了一筷子提前端上桌的菜,“真好吃,妈你这手艺真是不输外面酒店大厨师。”
“去,不就是个炒蔬菜给你夸出花儿了,赶紧洗个澡去,马上感冒了。”
“囡囡回来了啊,今年这么早。”舅妈换了身干净衣服,吹过头发进房间开空调,对我今年提前回来可惊讶了,“难怪今天的菜这么好,又是鱼又是肉的。”
我正疑惑她为什么没问家里“另一个人”的存在,喻舟晚刚好从外婆的房间里出来,于是我眼睁睁看着餐桌边布菜的舅妈脸上表情顿时凝固,不动声色地拉开厨房门进去。
“妈!你当时是没见到她……”
油烟机声音太吵,我听不清她俩说了什么。
吃饭时舅妈没有像刚回来看见我时那么多话,自个儿埋头吃完了撂筷子,穿雨衣出门了。
悄悄瞄了眼外婆,她低头慢吞吞吃菜,心不在焉的。
我主动提出说洗碗,喊了好几回她才“哎”了声答应,吃了一小口饭默默地回房间了。
显然,方才二人在厨房里二人聊得不愉快。
刷干净碗,又简单地拖了地,厨房里油烟和菜味儿隐,被自来水的淡淡氯味儿取代。
喻舟晚拉开门,关上,似乎有话和我说。
“你明天就回去吧。”我抢在她前面开口,“明天不下雨了。”
喻舟晚背靠着玻璃门,没说好,也没说不行。
“回……哪里?”
我烧了壶水,坐到沙发上歇息,她才迟钝地抛出一个问句。
“随便你,回自己家,去外面住,睡大街,都行。”
喻舟晚依旧不正面回答,看上去是非要赖在这里了。
我盯着她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再想到她对任何事情都采取缩头乌龟的逃避策略,顿时怒不可遏,唰的从沙发上站起来:
“喻舟晚,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看见你?”
突然降临的愤怒吓到了她,喻舟晚茫然地眨眼,双手牢牢地绞在一起。
“因为你你妈妈,她杀了我妈妈,亲手杀了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我大口深呼吸,眼眶又控制不住发烫了。
“明明……明明抢救的医生就在外面,石云雅走之前甚至都不愿意按一下铃,明明……她都求她了……求她救救她啊……”
“你妈妈她就是个杀人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了,包括你,”我胡乱地揉眼睛,“喻舟晚,如果不是遇到你的话……我……”我太过愤怒,感觉浑身都要烧起来,需要咬牙切齿才能控制自己挤出清晰的话,“滚啊,我不想再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