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梦就像堆积在角落里的灰尘，不值一哂，那是玉鸾首次生出这种感觉，他好像明白了父母墓木拱矣，往者已不可谏，既无法追悔改写，也无法再度伤害他。

玉鸾逐渐清醒过来，他拼命地想要记起昨夜发生什么事，记忆却如同水面的波影般被微风切割成无数碎片，任是他如何拼凑，也拼不出一个究竟。

想了一阵子，玉鸾猛地回过神来，他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尤嬷嬷还没有来。

玉鸾想要看清身处的地方，眼前却蒙上一阵若有若无的白烟，只隐约看见躺着的石青色三蓝绣瓜蝶缎枕，缎枕的花纹极为陌生。他又惊又疑地从床上跳起来，额头几乎撞到床架。

绣床旁边放着铜胎掐丝珐瑯翠蓝冰鑑，雕成莲花的冰块已经溶化一半，白雾从冰鑑里冒出来，云蒸霞蔚，瀰漫四周，房间里才会如此凉快。

玉鸾多看了几眼，总算认出那是他昨夜承奉曲雪珑的房间。

明明还是同一地方，昨夜的浮靡荒淫却已经化作露水无踪，但见露濯文犀和粉绿，暄风满箧，水槛临清镜，陈设幽静雅致，翠竹盎然。

玉鸾正在竹帘后的内室里，竹帘外则是客人会面用膳之处他心中顿时一惊，他不但没有好好承奉曲雪珑，甚至躺在本该让曲雪珑歇息的绣床上。他连忙弯身准备穿上鞋子，打算悄悄溜回房间里，然而藤屉春凳旁边只有一双精緻的金齿屐，却没有自己的粗麻布鞋。

直到此刻，玉鸾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但鞋子不见了，连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是自己的。

现在玉鸾穿戴整齐，里里外外穿的也是新衣服，白色平绢地橘立木文字小袖的触感极为柔滑，想必价值不菲，而且他的身体干爽，头髮散发着淡淡皂角香味，大约全身上下也被清洁了一遍。

玉鸾知道曲雪珑很清楚自己顾忌身体残废，他一定不会让外人碰到自己的身体应该是玉鸾睡着之后，曲雪珑纡尊降贵地为他擦身更衣。

心念及此，玉鸾只想马上见到曲雪珑。他急急地穿上金齿屐，提起略显宽松的小袖，正要站起来时，却听到一阵琴声从竹帘后响起来。

锦箨参差朱栏曲，翠约苹香，绿搏槐开，琴声宛若画卷般展开流淌，雪飘远渚，泉鸣幽谷，映着繁桃杏影洒落玉箪，哪怕偶然指法不熟练，但仍是暇不掩瑜。

玉鸾仔细地听了一阵子，这琴声已达到瑶琴的四善，即苍丶松丶脆丶滑和九德，即奇丶古丶透丶润丶静丶圆丶匀丶清丶芳，大约是樱笋的琴声。他精于斫琴，听力极佳，光是靠着听力就可以办认出那是什么瑶琴。

传说樱笋乃是古时着名琴匠堕白子所制，专门为宫廷饮宴而奏响，琴弦幼细，音色清雅鲜甜，能够奏出青帝花神之音，引来群花盛放，百鸟朝凤。

玉鸾向来不喜杀伐金戈之声，偏爱靡靡之音，樱笋自是他极为嚮往的宝物。听说昔年凌帝抄宰相洛家时，洛家的宝物被监守自盗，当中丢失的就有樱笋，樱笋自此下落不明，没想到今生自己竟然有幸一闻樱笋之音。

虽然尚未看见抚琴之人的芦山真面目，但玉鸾很肯定那是曲雪珑。琴声本该寄意抒情，然而此际盘旋耳边的琴声再是精巧，却始终少了几分灵动跳脱，少了打动人心的感情，极为沉静冰冷，如同暮冬天地闭。

一曲已罢，余韵萦绕，玉鸾不经意地抬头，刚好曲雪珑掀起竹帘，正静静地看着他。?

绿水波平花烂漫，柳舞麯尘千万线，曲雪珑站在镂空雕松竹落地花罩旁边，身穿浅葱色缎纹地雪花南天竹纹羽织，捧着白玉错金碗，云髻胜花，玉脸娉婷，如寿阳之傅粉；冰肌莹彻，逞姑射之仙姿，彷若疏雪芙蓉。

夏风吹起墙上的神岳琼林图，二人久久相视无言。浭茤好炆請連喺e僈笙涨??羊漆九??⒉9贰澪⒈?

每当玉鸾想要放弃期待曲雪珑时，曲雪珑总会忽然出现，给予玉鸾一丝希望。他总是捨不得放弃那一丝的希望，因为那已经是他仅剩的希望了。

「早安。」曲雪珑的声音清淡，却带着说不出的柔和。

玉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