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起笔在空白处一一注答。
后半部分,是“生活区”,大多是短句,诸如:
[吃饭了吗?]
[去哪里?]
[去看妹妹。]
她已然记不清是否每句都一一回答过,句句看过去,简直是一座座小坟,里面埋着早该随时间流逝消失的日常碎片。
文字就是这点可怕。
“吃了、去找你、我也想看妹妹……”她对着本子喃喃自语。
显然已经错失良机。
回应她的只有可怕的沉默。
沈知墨弯下腰,鼻尖触到纸页。
怪事。
明明是新买的,却仿佛带着多年前的灰尘气息。
混沌中她感觉到一股视线,猛一回头
什么也没有。
本该有个人在那里等她的。
她走到床头,就这么爬上床,贴近床面找寻那个人的存在。
都怪佣人不会偷懒,整张床干净得一根头发都找不到。
以前嫌弃过的沾到衣服和床单的头发,此刻会显得如此珍贵。
她终于撑不住了,放任自己陷进床里,陷进黑暗中抽泣。
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后背一暖,一件罩衫披到背上,沈知墨从黑暗中惊醒,在睁开眼睛之前,心就沉了回去。
这衣服,是母亲的味道。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沈春兰端来一碗汤圆,空气中蒸腾起糯米的清香,虽未勾起分毫食欲,沈知墨还是坐到床边吃起了汤圆。
她不能死,她不能够死。
见她吃得差不多,沈春兰开口道:“还是要找?”
她不说话,只点一下头。
“妈不懂……”
“你不会懂。”最后一只汤圆被她咬破皮。
这句话挑战了母亲的权威,沈春兰由坐改站,背起手来到她面前,“我不懂?怎么有的你?你现在叫什么?情情爱爱这种东西,过了就过了!痴痴缠缠念念不忘的,叫怨妇!不容于家!不容于社会!”
瓷碗连汤带水砸向地面,沈春兰抬起手又放下,踢了一脚碎瓷片,走了。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她的心再无波澜,隔着几道墙,她听见佣人说:“不是的,我们家方小姐不是这个子……”
一会儿,佣人挂断电话,叹了句,“怎会连张照片也不贴?”
沈知墨照后脑勺来了一锤。
是啊,怎会连张照片也不曾跟方语拍过?
天鹅绒帘一抬一落,戴黑帽的女子躬身来到茶几旁。
“找到了?”
“没有。”
有时候,否定是另一种肯定。
季曼笙与黑帽女子对视一眼,心中有了答案。
凰帮手眼通天,连寺庙里坐着的菩萨也帮她们放贷,到不了的地儿,就那么几处。
既然人没出城……
“要通知沈小姐吗?”
“不用。”季曼笙把烟摁进烟缸,柔柔笑道:“我们家表姐脾气坏,多磋磨几天罢。”
安瑟尔修女如往常一般读完经,来到后院准备清扫工作,她拾起扫帚,发现一礼拜前入住的中国女人早已帮她打扫完院子。
“方。”修女坐到石桌旁和中国女人搭话,“孩子吃过了吗?”
她尽量温和了语气,虽然来了有一个礼拜,女人还是非常警惕,她提议由疗养院收治的一位omega病人帮忙给孩子喂奶,女人拒绝了,只自己熬米汤给孩子吃。
“沈……是这个名字吗?”
修女将报纸递给方语看。
这当然是瞒不住的,大概情况她也跟这个外国尼姑透露过,要有坏心,早该交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