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乐的话予以评价也不曾做出答复。而是话锋一转问道:“纵然依你所言,那些关中骁果莫非就因此不再思乡?”
“身为军汉便与百姓不同。为主将效死,乃是天下军汉的本分。转战千里数年不能还乡,都不过是寻常事。便是再普通的军将,也懂这个道理。三军思乡情重乃是人之常情,但并非无可化解。之所以三军军心不稳,乃是因为主将不能让他们安心。自家主公每日不问世事甚至不肯见人,三军不知自己将往何方,又该如何自保,再怎么精锐的军伍,也难以维持士气。骁果思乡归根到底便是因为太上皇行事荒唐,只要能有一番调度安排,这些军汉自当振奋士气为君上效死,绝不会是现在这份模样!”
杨广没有说话,河岸寂静无声。那位公主这回没再开口说什么,好像是在仔细琢磨徐乐说的话。过了好一阵,才听杨广大笑道:“哈哈!老徐敢果然有了个好孙儿,李叔德也得了个好部下!只不过他有眼无珠不会用人,居然让统御三军的帅才屈身为使!世人皆言朕荒唐,依朕看来,李渊才是天下第一等荒唐客!连这等事都做得出来,又怎配为人之主!”
徐乐闻言面色一变,将鱼竿一丢霍然站起。不管李渊这番安排他是否接受,也不管杨广的指责是否有道理,徐乐都不能容忍杨广这番言语。李渊乃是自己主公,自己便要维护他的体面。身为臣子听到别人辱骂主公,便是白刃相向也不为过错,徐乐虽然手上无刀,但是一双铁拳也足以将杨广捶杀当场。
几个锦袍护卫的手都已经了刀柄,沈光的面色也一变,双腿微弓双手紧握,随时准备扑向徐乐护住杨广。可就在这时,那位公主又开口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三十八
“乐郎君息怒。父皇与李……叔父乃是姨表之亲,方才所说乃弟兄之间戏谑之语,并无冒犯之意。”
徐乐此刻面对着杨广,自然看不到那位无名公主的样貌。不过从她那怯生生的语气中不难猜出,她此刻必然是涨红了脸,既羞涩又胆怯战战兢兢说出这句言语,怕是这句话说完,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毕竟是个羞涩的性子,说出这句话已经耗尽她全身气力,再也说不出其他言语。
不过此时此刻,她这句话倒是说得恰到好处。徐乐并非鲁莽之人,胆大更不代表愚顽。他知道杨广和李渊势同水火,自身又是这等荒唐狂悖的性情。指望从杨广嘴里听到有关李渊的好话,简直是白日做梦。既然要和杨广交涉,就得做好这方面准备,至少要允许杨广说些难听言语,要杨广对李渊好言赞誉未免太过不讲道理。
再者在徐乐看来,杨广这样说话也未必就是坏事。比起把话藏在心里,表面上说些好言语敷衍,他更希望杨广能够像现在这样直抒胸臆,把自己的态度展露无遗,这样才能让李家君臣知晓杨广心思,不至于为其蒙骗。相比而言,一个口出恶言的杨广反倒是比好言好语的杨广更容易对付。
不过话虽如此,身为人臣便有人臣之礼,这并非迂腐而是大义所在,倘若阿爷徐敢在此只怕反应会比自己更为激烈。大隋虽然立国多年,然则终究是承袭自南北朝乱世于废墟之上重立山河,经历了那场礼崩乐坏率兽食人的劫数之后,人心已经变得难以把握。
礼义廉耻等旧日美德,也不为人所遵奉。所谓君臣忠义,大多数人并不放在眼里。毕竟当年臣弑君如杀犬羊,君谋臣一如杀鸡,彼此之间全无信义可言,全看谁兵强马壮。“狗脚朕”这等言语都能随口说出,所谓帝王又有何威严?
徐敢亦是自尸山血海乱世纷争中走出的豪杰,论及勇力武功更是天下少有人及。在那等乱世中,也曾有人猜测过,其是否会带领麾下玄甲部曲自立门户甚至回手一刀结果了主公自立为王。可是自始至终,不管徐敢手中掌握多少人马的兵权在军中又有何等声望,都不曾动过谋反念头,也不曾对主家有半点悖逆之举。
以徐敢素日的暴烈脾性以及无法无天的行径,世人皆不敢相信他会对主家如此恭顺,私下里也曾有人揣度根由,更有些胆大狂徒曾经试图游说徐敢起兵,结果自然是无一例外都被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