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有容这一整天都感到莫名的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直到夜自修去美术室学课,心头郁结还是迟迟不散,而这一感应在放学走出美术室,接到柯益明的电话时得到了印证,这是来自亲人之间的心电感应柯奶奶早上的时候晕倒了。

柯有容急得在电话这头呃呃叫着,一个完整的词语都吐不出来,柯益明在电话那头用沉稳的声音安抚:“小容,安静!听我说,奶奶送到医院没多久就醒了,医生检查只是说她身体有些不好,本来老人不愿意让我们告诉你,但是我和妈妈都觉得你作为家人,应该知道家人的身体状况。她太累了。”

柯有容没有细想爸爸话里的隐含意思,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柯奶奶太累了,之前妈妈住院的那段时间她尽心尽力地照顾,现在妈妈回家休养,奶奶还兼顾着照顾孙子吃饭,他到底要挥霍家人多少精力才够呢?

徐清扶着肚子将阳台晒的衣服收进来,屋门咔哒一声打开了,她瞅了眼门外,微笑着说:“小容回来啦?今天怎么样?老师有没有说什么?”她抛出几个问题就抱着衣服去房间里准备叠起来,很久都没听到回答,她在屋内喊:“小容?”

柯有容踩着拖鞋走到主卧门口,他手里拎着一袋打包的盖饭,侧身将自己隐在半开的门后,垂头问道:“奶奶?”

徐清停下手里动作,望向门外:“进来吧小容,奶奶没事,益明在那陪她呢,医生说再观察一天,后面回家好好休养,明天你从学校回来就能见到她了。”

柯有容听后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徐清看见他手里拎的饭,奇怪地问道:“晚饭没吃吗?小容?”

没有得到回应。

柯有容去厨房取指环筷后就回房间关上了门,他坐在书桌前,将打包袋打开,掀开饭盒,豆腐肉沫的香味窜上来,豆腐软嫩,肉沫浓香,如果是平时,他会焦急地催促奶奶快舀给他,他会大快朵颐,吃得眼睛弯弯。

而现在,自己必须要独自完成这种事情,他不能再给家人添乱了,奶奶病倒了,妈妈在辛苦地怀孕,爸爸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忙,难道真要请个保姆去帮他做这些同龄人都能做得到的事吗?

“有容……”柯有容念着自己的名字,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他将手指塞进指环筷,颤抖着分开去夹菜,费老大劲夹上一块肉沫,还没放进嘴里,就掉落回了饭中。他垂眼盯着手中的指环筷,把这一切归结于这顿饭对他这样的“初学者”,用勺子会更方便些。

柯有容随即捏起打包配的一次性小勺子,舀了一小口肉沫,颤颤巍巍地想举起来,竟然一时间抖得不像话,塑料软勺的头部左右摇晃,最后将勺子里的饭食全抖没了。

柯有容没有泄气,他起身开门去厨房拿自家的圆勺,主卧里的徐清精力不济,正靠着床头闭目休息,听见厨房的声音,转头看向半开的门外,儿子正好回房经过,她出声问道:“有容?你在吃饭吗?要不要我再做点?”

“不要!”柯有容扬声应道。

他拿着圆勺回房坐下,迫不及待地插进饭里,用力舀了一大勺,正待举起时,瞬间感到手臂有千钧重,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形重压,似乎是脑子传达的指令,又似乎是肢体自己的意思,迫使他一点点放下手中的东西。

“不要……”要吃到!

柯有容抖着双唇,手中的勺子明明才几克重,竟半点抬不起来,他甚至低下头去用嘴够勺子,而那个该死的勺子被该死的手,比他先快一步,摁回了饭里。

柯有容闭了闭眼,他眼睫微微开始湿润,茉莉花瓣此刻恹恹的没什么神气。今夜急于求成的他意识到,他今年十五岁了,却比十二岁、十岁、八岁的时候,更加抗拒这件事,亲人离得越远,他越做不成,他好像在用这件事,对亲近的人发出一个讯号:别离开我,我需要你们。

但如今真的不能再这样了,平时在学校可以吃其他食物来替代饭食,但是周末在家呢?寒暑假呢?在家人的眼皮子底下,不再让柯奶奶帮助自己,自己又能找什么借口?又能躲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