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默默审视认识多年的秦姨,也难怪有人说秦姨面相凶恶,这些年她一日不停地做事,大约心里苦闷也无处倾诉,人便老得快又瘦得厉害,显得既是苦相也是丑相。遥想十年前的初见,那时秦管家何等意气风发,人生际遇今非昔比了。
珍卿其实也前思后想许久,秦姨还有无可能对主家不利呢?她会不会因为境遇不堪,而心思扭曲继而要报社呢?她想了许久也一直观察,她心理倾向于秦姨不会。若秦姨真的想报复什么,既可以学红莲勾结外敌,也可以整点毒药来害人,能轻易把谢公馆搅得天翻地覆。毕竟谢公馆家大业大麻烦也大,军警、帮派、特务还有商场上的对手,多少人想从谢公馆这割肉吸血,秦姨若是能轻易被引诱着兴风作浪的,倒不至于把自己憋闷成这副模样。
二姐、三哥的想法也差不多,秦姨一直也不是大奸大恶,从前不过想过出人头地的生活,后来不过想有地方养老罢了。
珍卿便问秦姨想得如何,谢董事长手下管慈善事业的人,待人是最和善不过的,不会像无智识者污害欺压弱者;若不愿意去外头做事受人白眼,找个地方提前养老也行啊。秦姨却看着珍卿支吾了半天,说能否近侍五小姐跟三少爷,他们总有一天要养孩子的,胖妈一个人怎么够用呢?珍卿很是诧异,做近侍事情杂而多,权力也谈不上,没有立刻答复她,说跟三哥他们商议一下。
家里谢董事长日日出门做事。三哥怕特务会对母亲不利,一面嘱咐租界蒋菊人总探长,派属下常来这条街上巡视,一面跟海宁帮派里的朋友递话,道上有对谢公馆不利的消息,若能及时相告谢公馆自有重谢。此外,珍卿已从欧洲回到国内,东洋人若欲对她不利,比在欧洲就更便利得多。
母亲跟老婆都需要贴身保镖,三哥马上开始操持此事。保镖没来之前,三哥叫母亲和妻子先别出门。珍卿倒是可以很宅,谢董事长在家着实待不住,只好回回出行都坐着汽车,身边多带两个孔武有力的临时保镖。不但珍卿跟谢董事长要谨慎,经过红莲这次间谍风波,谢董事长郑重交代一家人,以后都得言行谨慎不要无谓肇祸。
三哥原不过想寻些江湖好手来,消息传出去叫滕将军晓得,滕将军便巴巴地送信过来,说给谢公馆送些精明强干的能人,其中既有身藏硬功夫的江湖好汉,还有枪械使得利落的行伍翘楚。三哥闻言大喜便跑出去接人,顺便摸摸滕将军送的人的底细。珍卿跟三哥讲了秦姨的意思,三哥说生孩子时间还远,不妨再看一看秦姨行事。
珍卿回到房中,略想过秦姨的事便放下,趁着有点闲暇又在攒画稿。他们回国将近一个礼拜,以后对亲友的应酬免不了,不如趁现在有暇多攒些画稿。晚上三哥回来,说现在初知滕将军精选的保镖不错,还是先叫阿成、阿永查查底细,确定稳妥了就会过来谢公馆。
又是一轮月西落而日东升,第二日又是暄暖的春日景象。三哥今天出去会工商界的近友,珍卿在家赶了一上午画稿。
谢公馆的日子真是赛神仙,饮食是神仙规格就不必说,谢董事长为人向来爱享受,留声机、无线电每房都有,这个自不必说,想看电影就叫外面放映队来,只要不是最新的等挣票房的电影,大家想看什么就放什么。花园里的青竹鲜花正妍丽,坐在园中喝茶闲谈亦极惬意……啥也不想干就在家中闷睡夯吃,也很欢乐。
本月难得吴二姐夫妇也在家,杜教授也尽量减少出差,女强人谢董事长能回来也回来,一家人聚在一处吃喝谈话、弹琴唱歌,都是值得感谢上苍的好际遇了。这两天四姐老嚷着吃胖了,天天拉着家人跟她打网球,还盼着天气再暖和些能去游泳。工作日其他人要上班上学,只要四姐在家找人陪她打网球,家里就是一片热闹气象。小英这孩子说喜欢踢足球,三哥跟二姐夫说给她弄球场呢。珍卿觉得,一家人在一起就算说没意思的话,干没意思的事,也莫名觉得身心都快乐,想起来都幸福得要叹息。
当然,珍卿在快乐中也有值得烦恼的事,亲友们争相帮她这高材生就业不说,出版界催要文稿画稿的也多。这也是相干的亲故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