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的散漫,对慕先生的态度很恭敬,他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慕先生就一遍遍问他:“哪一点最亮?”
那急性子只好看着维纳斯,瞪大眼睛仔细地观察,过一会儿在画板的图上指一指。
慕先生肃着脸点点头,又问他“哪个点最暗”,那急性子仔细地观察一番,也终于指对了地方。
慕先生顺势给大家讲点理论:
“同学们,我一再给你们强调,你们在画石膏像的时候,只有一个点最亮,可以留出空白;也只有一个点最暗,可以画成黑点,其他的部分都是中间色。
“受光面最暗的部分,不能比背光面的最亮部分更深;反之,背光面的最亮部分,不能比受光面的最亮部分更深……”
下午课程结束的时候,慕先生给布置了构图作业,一个星期内画一幅人物或风景构图,开学之前把作业交上来。
珍卿从南边回到谢公馆,先赶紧冲了个凉。
胖妈特意上来告诉珍卿,她前晌去见罗蔓茹身边那陈妈了。
陈妈把罗蔓茹回家后的事,一五一十都跟胖妈说了。
罗蔓确实中暑挺严重——或者还有点别的什么病,总之回家后就哭闹不休,对陈妈和她老伴又打又骂。
陈妈本是老实巴交的人,但胖妈手里有那张债据,而这位太太又不受宠。
陈妈他们炸着胆子扯慌,一口咬定太太不是犯了癔症,就是去谢公馆的路上中邪了……
那魏耀庭大热天当了一天班,回来被这“疯疯癫癫”的老婆惹烦,将他打骂了一顿,就出去找新娶的小老婆了。
罗蔓茹和魏耀庭,对佣人都算不好的,陈妈两口子已经背叛,以后,再说破真相对他们没好处,这么糊弄过去才是首选。
所以后患也许有,但没有那么大。
胖妈依照对他们的约定,当场把那张赔钱的债据撕碎了。
胖妈说完这事就出去,珍卿自学一会儿德语,吃过晚饭又读一会儿德语,就叫胖妈把报纸送上来。
《新林报》第二版有篇文章,标题比较耸人听闻:
正标题是:颜伯达将军慰抚梁军,归途不幸染疟身亡。
副标题是:梁南铁路工人死疟者五六万,当地土民疑为亡魂作祟
这文章开头简述新闻事件,说颜伯达将军受韩领袖差遣,前去颁布对梁军云志舟和余连韬二将军的任命,并且慰劳不知干过什么好事的梁军。
然后,颜将军染上梁境风行的疟疾,在归途的火车上突然病发,没一天就不治身亡。
这篇文章痛悼颜将军之死,说他是公民党的大元老,当年追随先总统南征北战,那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
可叹颜将军年老体衰,没等火车开到大城市用奎宁救命,就因肝肾衰竭死在了火车上。
但接下来的内容就画风一转,从十几年前梁南铁路开工说起。
它说修筑梁南铁路的地段,地质条件和气候环境都复杂,自古以来就是流放要犯的瘴疟之地。
而承建这个铁路的法国公司,压根不把中国劳工当人看,工作强度大不说,生活环境也极艰苦。
修筑梁南铁路的头一年,承建工程的法国公司,在淫雨暴热的时节,还维持着庞大的施工队伍。
当年的疟疾大流行,造成近五千工人死亡……
梁南铁路一共建了七年,据说死于梁南铁路工程的劳工,至少有五六万人。
然后这文章又画风一转,讲了当地的一些传说,营造了诡异的鬼故事气氛。
珍卿觉得这篇文章特怪,前面讲政治事件,后面讲劳工血泪,最后却以鬼故事落幕。
这文章好像是个良家妇女,遇到想逼良为娼的强人,她想做个坚贞不屈的烈女,却又碍于强人的刀斧,不能真实地表达意愿……
这梁南铁路的修建,说起来是前清的事了。六七万是一个屈辱而惨烈的数字啊。
如今的民国看似好了一些,但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