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目前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一点。既然不能追索到明家的具体罪证,就不可能用官面上的力量进行欺压。江南路的官员都盯着他……如今监察院的工作,就是通过对明家商路的骚扰,以及内库转运司在供货上做手脚,进一步压缩明家的进项,让对方的流水银子陷入紧缺之中,只有这样,才能够逼迫明家继续大举调银。
而手段,其实就隐在调银之中。
“岛上有多久没有传回消息了?”范闲皱着眉头,那个足以碾死明家的岛事,最近却忽然陷入了沉寂之中。
邓子越听出范闲的担忧,心头也是有些疑虑,禀道:“泉州分理处也觉得事有蹊跷,已经派人潜上岛去,大约后日便会有消息传回来。”
江南地大,由东海之岛要传回消息到苏州,需要的时间太久。范闲清楚,自己目前也只有暂时等着。
待邓子越走后,范闲这才感觉到有些累,伸了个懒腰,行出房门,在华园中散着步。
华园虽是杨继美的豪园,却并没有沾染太多盐商的富贵气与私盐贩卖的嚣张味道,反是一味的清美雅致。与别处宅园并无二致的浅浅流水,青青假山,层层叠嶂,行廊山亭,经由当初设计者的巧手安排,便显出了不一样的生命力,整个园子仿似活过来了一般,如江南青山,如西湖碧水,温柔而清淡地包围着园中的人们。
这种天人合一的巧手安排,毫无疑问,让天一道嫡系传人海棠姑娘最为欣赏,所以在苏州的日子里,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园中静思,而没有出去一觅江南人物风采。
所以当范闲在小湖边看到那袭花布衣裳时,并没有觉得意外。
“钓鱼这种事情,似乎并不适合你。”
他走到湖边坐下,比海棠略往岸上一些,二人间保持着一尺的距离,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海棠姑娘稳定不已的肩头,还有头上裹着的花布巾,她的身旁放着一顶很平常的草帽,黄色的。
海棠也没有回头,和声回道:“为什么不适合?”
她手中的竹竿纹丝不动,只有竿头点点,似乎是在向水中的鱼儿们问安,并没有夹着什么别的意味。
范闲笑了起来,沾着青苔的双手在自己的身边胡乱擦了擦,说道:“钓鱼也是杀生。我教你一个法子,你不放鱼饵,心钓便是。”
这是他前世看时,那些玄妙的里说玄妙的人物最喜欢玩的一种把戏。没有料到海棠仍未回头,也未意动,反是嘲笑道:“多无聊的事情,不用饵,难道便是不想钓?心钓……既然求的是心性,你心钓了,自然便是钓了,至于钓不钓得上来,有什么差别?”
范闲气苦,心想自己只是想聊聊天,何至于便又整出这些虚头巴脑的对话来?
海棠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知道你这些天心不静。要不然也一起坐坐?钓鱼极能冶静心境。”
范闲摇头,笑道:“君子远庖厨,更何况罗网猎叉?”
海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虚伪的家伙。”
范闲嘿嘿一笑,往前挪了挪,谁知道臀下一滑,险些滑到了湖里面,惹得他一阵手足慌乱,啊啊叫了起来。
湖边有石无树无草,除海棠姑娘外无一借力处,所以他很自然地双手攀住了海棠的肩膀。
海棠肩头微震,便将他的手震开,反手扣住他的腕门,帮他稳住平衡,微笑说道:“不止虚伪,连做戏都做的如此虚假,太不用心了……这世上哪有连坐都坐不稳的九品高手?”
范闲仰天长叹道:“世人不知我,朵朵也不信我。这日子如何过得?”
海棠一翻手腕,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很自然地取出身旁另一根钓竿,塞进了范闲的手里,说道:“既然想钓鱼,就要有些耐心,不要着急。”
语带双关,但范闲心知肚明,这说的不是泡妞的问题,而是对付江南局面的问题,他笑了笑,从身边发小泥罐中取出蚯蚓,挂在鱼钩之上,垂入水面之中,又撒了些朵朵备好的物屑,入水诱鱼。
湖边顿时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