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眸微红,眼角带着泪痕。

“太上皇……”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所有的悲泣呜咽,“龙驭……殡天了。”

胤禛的丧仪,在元徽帝弘曦的主持下,以国葬之礼,极尽哀荣。哀诏布告天下,举国缟素。

梓宫奉安于雍和宫(潜邸),静待吉日奉移帝陵。

尘埃落定后,元徽帝弘曦于太和殿颁下恩旨:尊奉生母馨妤为皇太后,居于紫禁城寿康宫,享天下至高的供奉与尊荣。

然而馨妤却不愿再回那紫禁城的樊笼,执意移居圆明园中最为清幽雅致的“长春仙馆”。

此地依山傍水,亭台楼阁掩映于奇花异树之间,远离紫禁城的喧嚣与圆明园核心区挥之不去的权力余韵,确是一处颐养天年的清净地。

迁入长春仙馆的头几个月,馨妤如同一个精致却沉默的影子。

她接受着儿子每日雷打不动的晨昏定省,接受着内外命妇按制而来的恭贺与请安,接受着天下最顶级的珍馐美馔、绫罗绸缎源源不断送入馆中。

她端坐于正殿凤椅上,仪态无可挑剔。可那双曾蕴藏无尽智慧与坚韧的眼眸,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灰,看向任何人的目光都带着温和却拒人千里的疏离。

唯有在弘曦到来时,那层坚冰才会稍稍消融,流露出深切的慈爱和一丝掩不住的、浸入骨髓的疲惫。

她的话很少,常常只是静静听着儿子讲述朝政、新政、格致院的奇巧、海军的远航……偶尔轻轻颔首,或低声嘱咐一句:“要……保重身体。”

弘曦看着母亲一日比一日沉寂,一日比一日倦怠,眉宇间的忧色日深。

他加派了最精于调养的太医,增调了最妥帖知心的宫人,搜罗天下奇珍异宝送入馆中,试图用这俗世的极致繁华,去填补母亲心口那个巨大的、无形的空洞。

然而,馨妤对那些堆积如山的珍宝,大多只是淡淡一瞥,便命人收入库房尘封。

唯有那些凝聚着极致匠心、蕴藏着独特气韵与惊世之美的稀罕物件,才能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投下一丝微澜。

一个秋雨绵绵的午后,长春仙馆暖阁内熏着淡淡的百合香。

馨妤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得发亮的芭蕉叶出神。

总管太监何玉柱(胤禛留下的心腹旧人,如今是皇太后宫中的总管)悄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用明黄锦缎覆盖的托盘。

“太后娘娘,”何玉柱的声音压得低,带着心照不宣的恭谨,“内务府呈进新得的几样玩意儿,说是南边苏杭几位顶尖的绣娘,耗费了整整三年心血才得的。”

锦缎掀开,露出的是一幅三尺见方的素白绡纱。

当窗外微弱的秋光透过窗棂落在其上时,奇迹陡生!

那看似素白的绡纱上,竟同时清晰地呈现出两幅截然不同却又浑然天成的画面!

正面看,是烟雨迷蒙的西湖断桥,杨柳依依,意境空灵悠远;

翻转过来,竟是一树怒放的白玉兰,花瓣莹润饱满,冰清玉洁,仿佛能嗅到那清冷的幽香!

双面异色异景,针法细腻精妙到匪夷所思,丝线的光泽在素绡上无声流淌,美得不似凡尘之物。

这是失传已久的“双面三异绣”绝技重现人间!

馨妤的目光终于有了凝注。

她伸出手,指尖极轻柔地拂过那冰凉的绡纱,抚过那细密如发、鬼斧神工的针脚,仿佛能触碰到绣娘们无数个晨昏灯下耗尽心血的温度。

她的指尖在那朵白玉兰莹润的花瓣上停留了许久,眼神悠远而空茫。

“收起来吧。”她最终淡淡地说。

何玉柱心领神会,无声地指挥小太监将这件足以传世的绣品抬了下去,放入太后宫里的静室中。

这,仅仅是个开端。

不久,一卷据说是宋时技法、早已绝迹的“通经断纬”缂丝长卷《莲塘清趣图》被秘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