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朝堂底下,暗流像开了闸的水,汹涌地翻腾起来。

反对的声音,不出所料,最先从那些清流言官和翰林老爷们嘴里喷出来。

“胡闹!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都察院一位胡子都白透了的老御史,在早朝前的小朝房里就气得直哆嗦,声音又尖又颤,

“科举取士,那是给国家选栋梁!选的是懂圣贤大道、能治国安邦的正人君子!算学?那是账房先生拨弄算盘的玩意儿!格物?更是下九流的奇技淫巧!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抬举到跟圣贤文章平起平坐?这是辱没斯文!是挖千年取士的根基!这么搞下去,读书人都跑去学这些机巧,谁还肯埋头苦读圣贤书?礼崩乐坏,国将不国啊!”

他捶着胸口,老泪纵横,好像大清的江山下一刻就要塌了。

一时间,嗡嗡的附和声像苍蝇似的围了上来:

“老大人说得在理啊!《大学》开篇就讲‘格物致知’,那是格心中之物,明心见性!哪是摆弄那些铁疙瘩木头块?”

“太子爷年轻,怕是被那些西夷的歪理邪说给蛊惑了!这事儿断然行不得!”

“八股取士,是祖宗的成法,维系着天下读书人的心!轻易改动,动摇国本,后患无穷啊!”

斥责、质疑、忧心忡忡的叹息,拧成一股喧嚣的浊浪,直冲着弘曦拍过来,也隐隐扫向御座上那位默不作声的皇帝。

空气里塞满了“奇技淫巧”、“败坏斯文”、“动摇国本”的唾沫星子。

弘曦端坐在朝堂上,一身杏黄太子袍服,脸上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那汹涌的声浪扑到跟前,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的老臣,也掠过那些眼神闪烁、心思难测的官员。

等那阵喧嚣的浪头稍稍退下去点,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清朗又沉稳,每个字都清清楚楚:“诸位大人忧国忧民之心,孤都明白。” 先把最激烈的情绪安抚住。

“只是,孤心里头有个结,解不开,想请诸位大人给解解。”

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像针一样刺向殿中,

“要是大江决了堤,洪水眼看就要冲垮堤坝,请问诸位熟读经史、深明圣贤之道的大人,是念诵《尚书·禹贡》能退了洪水,还是靠那些会算土方、懂水势流向、能设计加固堤坝的‘算学’、‘格物’之才,更能救下黎民百姓,保住一方平安?”

大殿里瞬间死寂。刚才还慷慨激昂的老御史张着嘴,喉咙里咕噜了两声,脸憋得通红,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弘曦根本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声音更沉更有力:

“要是边关起了狼烟,敌人拿着新式火铳,射得比咱们远,将士们血肉之躯挡不住,请问,是背诵《孙子兵法》的奥妙能打胜仗,还是靠那些懂火铳怎么打响、能督造出更厉害铳炮的‘格物’之才,更能守住咱们大清的疆土,护住将士们的性命?”

“再问,”他目光扫过全场,像压了千斤的重担,“国库的银子,关系着江山社稷的存亡。请问,是空谈‘民为贵,社稷次之’的大道理能让国库充盈,还是靠那些会算账、眼睛亮能揪住贪官、懂得开源节流的‘算学’之才,更能富国养民,支撑起这万里河山?”

三个“请问”,像三块硬邦邦的石头,砸在空谈误国的软肋上,每一个问题都戳着国计民生的痛处,让那些只会掉书袋的官员哑了火。

弘曦站起身,环视着满殿的朱紫大臣,语气诚恳又带着力量:

“圣贤之道,是治国安邦的根本,孤一日不敢忘!可根本也得有结实的身板来撑着!算学、格物,不是要取代圣贤文章,是给圣贤文章找个能施展的实在家伙!没有解决实际难处的本事,再好的道理,也是水里的月亮,好看不中用!”

“咱们大清要强兵,得有锋利的兵器,兵器得有人能造出来;要富国,得会做买卖管钱粮,管钱粮得会算账;要百姓安稳,得修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