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明鉴。泰西诸夷,如群狼环伺,其坚船利炮所至,便是疆域所及。吕宋(菲律宾)早为西班牙所据,噶喇吧(巴达维亚)乃荷兰东印度公司巢穴,天竺(印度)沿海膏腴之地,亦正被英吉利蚕食鲸吞……此图之上,其势如墨染素绢,触目惊心。我朝虽雄踞东方,然若仍以‘天朝上国’自诩,视万里海波为天堑,闭目塞听……”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父亲深不见底的眼:

“他日烽烟,必起于海上藩篱之外。彼时,血肉之躯,何以当钢铁之锋?”

胤禛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些指向大清的航线上,那些标注着西方据点、殖民地的刺目色块上。

重生的先知,此刻与这冰冷地图上赤裸裸的掠夺轨迹轰然对撞!

前世模糊的危机,被具象为图上纵横交错的侵略爪牙。他仿佛看见了百年后,那些挂着米字旗、三色旗的狰狞炮舰,撕开海雾,轰塌国门的景象。

一股寒气,自尾椎骨悄然升起,瞬间冻彻四肢。负于身后的手,指节泛出青白。

殿内死寂,唯沉香无声燃烧。

良久,胤禛才缓缓收回目光,那目光如淬火寒铁,落在弘曦脸上:“你既看得分明,想必……不止此图?”

弘曦心头微松,知关窍已过。

立时从奏匣中取出第二份卷轴,双手奉上:“皇阿玛圣明。此乃儿臣命格物院匠人,参酌泰西最新火器图谱,改制而成的新式火铳图样。”

苏培盛再次上前展开卷轴,一幅极精细的燧发枪结构剖视图呈现眼前。

每一处机括取代火绳的燧石击锤、密闭药池、迅捷击发机关、甚至膛线示意皆用细密线条与蝇头小楷标注分明。

旁附几张试射记录:“风雨天,击发十中九”、“射程增三成”、“精度大进”。

“此铳,”弘曦指点图纸,

“燧石击火,无惧风雨,发火迅疾,远胜旧铳拖沓。其内膛……已试刻旋纹(膛线),铅子出膛更稳,直击之准,非旧铳可比。儿臣以为,此乃强兵御海之基。”

胤禛目光如鹰隼扫过图纸上每一处精密构造,那些拗口的部件名和试铳数,在他眼中化作战场上的生死之别。

他仿佛听见了雨夜之中,燧石敲击的清脆爆响,看见了铅子旋转着撕裂空气、精准洞穿的景象。

他沉默着,手指在御案上轻叩,节奏沉缓。

弘曦屏息凝神,知皇阿玛心中正翻涌巨浪。

终于,胤禛目光从图纸上抬起,声音听不出喜怒:“格物院……你暗中经营,竟已至此。银钱物料,从何而来?”

弘曦早有准备,从奏匣最底层取出第三份文书一本素雅却内藏乾坤的账册。

“回皇阿玛,火器耗资如流水。儿臣斗胆,未敢擅动国库分毫。”

他翻开账册,指尖点在那隐晦却清晰的记录上,

“借母族瓜尔佳氏于江南织造之便,并联络广州十三行可靠商贾,精选上等湖丝、御窑精瓷、武夷岩茶等物,循……非官定海路,售与欧罗巴巨贾所得之利。”

账册上的数字简洁而惊心。

那庞大的进项总额,支撑格物院运作、采购西洋精钢、水晶、矿石的支出,赫然在目。

每一笔皆昭示着这条隐秘海路的骇人价值。

“儿臣深知海禁乃祖制,”弘曦声音恳切,

“然此海舶之利,实乃双刃剑。用之得当,可聚天下之财,充盈内帑,供养格物精研,更可借此管道,源源购入泰西新出之器械图谱、算学格物之书!此乃‘师夷长技以自强’之命脉!若一味禁绝,无异自缚手足,坐视白银外流,坐视彼之利器日新,而我……固步自封,终至技穷力竭。”

他深深躬下身去,

“儿臣所为,或有僭越,然赤心可鉴!唯愿有朝一日,我大清将士,可持自造坚船利炮,卫我海疆;我大清府库,可纳四海之利,养我生民!”

胤禛的目光在那庞大数字上停留良久,缓缓移向地上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