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指翻动,停在绘有巍峨巨舰与奇异铜仪的一页。
“曦儿且看。”
指尖点在那劈波斩浪的船影上,
“西洋诸夷,恃船坚炮利,鲸吞四海。其蹈海之术,昼观日影,夜辨星躔(天文导航),更有精巧铜仪(如六分仪雏形)测度经纬,纵汪洋万里,亦如履坦途。此等能为,岂止为征伐?实为……”
她声音转沉,字字千钧,“通商贾,聚天下之货利!”
弘曦的目光如磁石般吸附于图册,呼吸不觉屏住。
三保太监的旧事、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沿海走私的暗流,他心知肚明。
但母后此刻所指,分明是一条更为开阔、更具野心的海途非为扬威,实为图存、图强。
“皇额娘之意……在通海舶之利?”
“然也!”馨妤的声音带着穿透迷雾的洞彻,
“苏杭之绸、景德之瓷、武夷之茗,乃至新出之‘洋灰’(水泥),于西夷眼中,皆如金玉!若能以坚船利炮为屏藩,凿通一条稳固的海上商道,其利之丰,何啻充盈府库?更可……”她压低嗓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得其新出之奇技淫巧、器物图谱,乃至……载道之书!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曦儿,你可知那欧罗巴诸国,正仗其船炮之利,如群鲨环伺,裂土分疆,攫取膏腴?我大清虽地大物博,然若固步自封,闭目塞听,不通外情,长此以往……恐有门庭之祸,技不如人之危!”
“技不如人……”弘曦低声咀嚼着这四字,字字如重锤砸在心坎!
一股混杂着刺骨寒意与灼热责任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堤防。
史册上的兴衰不再是墨写的旧事,眼前仿佛浮现出铁舰叩关、烽烟蔽日的模糊图景。
变!不变则危!
绝不可使后世史笔饱蘸屈辱!强国之基,必在能制器、能通海、能洞察万里之外!
“皇额娘金玉之言,儿臣如拨云见日!”弘曦霍然起身,眼中是淬火般的决绝,
“格物穷理,方为经世致用之本;火器精进,海舶通商,实乃安邦定国万世之基!儿臣……愿倾力为之!”
母后无声的默许,如同暗夜中的微光,指引着弘曦谨慎前行。
他深知此道如临深渊,稍有不慎便是滔天巨浪,故而行止如履薄冰,深藏九地之下。
于是派遣心腹穿梭于市井与宫苑之间,搜罗天下对火器和西方知识了解甚深的能工巧匠。
京城外, 几个身怀绝技却混迹市井的汉人老匠,悄然离了烟火巷陌。
沉甸甸的银钱,加上“贵人庇护”的许诺,撬动了这些世代与火器机括、铁砧火炉为伍的手艺人。
旗人里, 那些因着迷星图算筹、终日鼓捣奇技淫巧而被族人侧目的“不肖子弟”,也悄然入了某些人的眼。
京里几处西洋堂口, 通晓几何推演、略懂物力运转的开明教士,也因太子一句“雅好历算”的邀约,半是好奇半是谨慎地开始了“切磋学问”。
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顶着“考订前朝火器图谱”、“参详古历算法”、“编纂格物类书”这些冠冕堂皇的名头,被悄没声儿地送进了京郊一处高墙环绕、戒备森严的皇庄。
一块素面朝天的木匾,无声无息地挂上了门头“格物院”。
格物院最深最僻静的一角,被圈成了禁地。
东宫那边的银钱物料,像地底渗出的暗泉,悄无声息地流了进来。
聚在此地的匠人们,对着教士带来的古怪图样和“力之论”的讲法,再揉进自家祖传的手艺,叮叮当当地闷头敲打起来。
燧石发火的机关拆了装,装了又拆,就为着雨雾天里也能擦出个亮堂的火星子;
炮筒的干湿、铁水的成色、浇铸的火候,一遍遍掂量,砂眼子如同眼中钉肉中刺,非得剔干净不可,炮膛里头滑不滑溜、够不够硬实,成了没完没了的念想;
就连那传说中能让铅子打着旋儿飞出去、直钉靶心的